第十七章(2 / 2)

天渐渐冷了。

陈家获罪一事犹如水中扔碎石,只泛起丁点涟漪,须臾很快消失不见。

围猎再次提上日程,文武百官及世家公子,攥紧缰绳抬臂拉弓,于沙场上策马扬鞭。

皇帝大喜,赏赐连连。

唯有裴仪坐于下首,对台下少年的英勇武姿半点兴趣也无,视线在猎场上搜寻沈鸾的身影。

自那日亲眼目睹沈鸾连中三箭后,裴仪心生不满,屡屡拦下沈鸾欲和她争高低。

只可惜每次沈鸾总有借口。

院中有百日枯那事,沈鸾并未隐瞒。圣上大怒的同时,又接连派了好几个太医,为沈鸾把脉。

幸而结果和洪太医所言一致,长安郡主并无大碍。

因着此事,沈鸾行宫内的侍卫也多了一倍,个个都经由圣上过目,深怕沈鸾再遭人暗算。

裴仪听完,撇撇嘴,只觉得父皇大惊小怪,小题大作。

“……沈鸾呢?”

裴仪左右张望,一双柳叶眉凝在一处,“前儿她说身子抱恙,不想上马。昨儿又说她心情不好,看见弓箭就闹心。我倒要看看,她今日还有什么说辞。”

裴仪一身骑装,严阵以待,可惜等了大半天,却迟迟没见到沈鸾现身。

裴仪气得跺脚。

好半天,也只等来一个茯苓。

茯苓欠身道歉:“郡主特支会奴婢前来告诉公主一声,她今儿有事,不过来了。”

裴仪瞪大眼:“沈鸾不来了?为什么,她是不是怕输给……”

“仪儿。”

甫一落座,静妃便先听见裴仪的大呼小叫,她拧眉,沉声制止。

裴仪讪讪,蹭至静妃身侧,委屈巴巴:“母妃,沈鸾言而无信。她先前明明和我约好了的。”

裴仪总长不大,静妃无奈剜她一眼,茯苓在一旁也跟着笑。

“郡主并非有意失约,只是近来身子不适,郡主此时还在莲花汤池泡药浴……”

“我才不管!”裴仪气恼,“父皇就是偏心,莲花汤池那么好,他单给了沈鸾,连皇后也没有……”

静妃动了气:“裴仪!”

裴仪抿唇,父皇偏心母妃不站自己这边,脚一跺,她气得跑开,也不管身后的紫苏苦苦追随。

……

茯苓确实没说谎话。

此时此刻,沈鸾正孤身一人,悠闲自在轻倚池壁。

她不喜人近身伺候,只让绿萼守在门口。

浴池白雾氤氲,袅袅青烟自双耳兽面香炉飘出。香气不似平时那般,沈鸾皱皱双眉,以为绿萼新换了安息香。

温泉水有强身功效,加之洪太医送来的药饵,每每来行宫,沈鸾总会泡上一个时辰的药浴。

天气渐寒,人愈发懒怠,沈鸾眷恋池子温热,时辰到了也不起身。

绿萼知她心性如此,也不急着催促。

故而每日的一时辰的药浴,总能拖至二三个时辰,沈鸾方肯从浴池起身。

天渐冷,绿萼倚在廊檐下,鼻尖忽的有花香袭来,绿萼只当是从院中传来,并未多留意。

只觉花香笼着睡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眼皮睁不开,靠着昏昏欲睡。

莲花汤池背靠青葱竹林,竹影摇曳,林中只风声作伴,窸窣动静掩过了裴晏的行踪。

侍卫竖耳细听,却也只看见重重竹影。

浴池水声潺潺,青纱帐幔层叠起伏,隐隐绰绰。

裴晏悄声靠近。

视线下移,沈鸾只着一件胭脂轻纱。那纱薄如蝉翼,只堪堪拢住少女玲珑有致的曲线。

沈鸾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双手抵在岸上,粉腮轻托于手背。

殿内铺着厚厚的毯子,室宇精致华丽,掐丝珐琅六方亭式灯轻悬于两侧。

满屋幽香,光影黯淡。

裴晏步步走近。

“‘阿衡阿衡’,你教教我,我学不来拉弓。你教我,我定好好学。”

“‘阿衡’,待我射中靶心,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阿衡。

……亦或是,阿珩。

裴晏眸色骤暗,他面无表情抬手,将沈鸾按进水底。

水面青丝萦绕。

呼吸渐沉,沈鸾挣扎欲出。

又被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