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姚绫低声碎碎念:“等会就该是丞相棒打鸳鸯,二人私奔了,没甚有趣的,这写戏文的估计自己就是个酸臭书生。”

沈鸾侧目笑睨她一眼:“这还能看出来?”

“怎么不能?若是我来写,必要那书生对我一见如故思之如狂,怎的好事都让男的占了尽?”姚绫不满嘀咕。

“避雨遇见佳人就算了,这佳人还对他恋恋不忘,宁可抛去礼数违逆父母之言还要同他在一起,成亲后还得为他洗衣做饭,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再者,京城王侯将相世家公子众多,哪至于见着一个书生就真的丢了魂,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鸾稍怔,忽的想到了近日来时常梦见的那人。

他陪着她折桃枝,同她一样爱橼香楼的点心……

那是她的……阿衡哥哥。

当今的太子殿下。

耳尖悄无声息浸染绯红,沈鸾手执团扇半遮脸,悄悄拿眼觑姚绫:“你怎知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

明明戏还没唱到此处。

“怎么不知?”姚绫弯眼笑,“若真真心悦一人,定会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吃饭时想,喝茶时想,若遇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会记着他。”

姚绫笑出声,随口胡诌,“古人云,心诚则灵,都这般日有所思了,那自然夜有所梦。”

沈鸾心神恍惚,少顷,方低声呢喃,自言自语:“……是吗?”

……

戏文无趣,沈鸾越性和姚绫先行一步。

京城本就是富贵繁荣地,贩夫走卒遍地皆是,沈鸾有一阵子没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前方有一家铺子,他家梅子饼做得极好。若是运气好,还能吃上店家亲自酿的梅子酒。”

姚绫挽着沈鸾手臂,欲钻进人群往前走。

茯苓跟在身后,笑着道一声:“郡主不喜酸的,怕是吃不了。”

姚绫闻言,面露遗憾:“那算了,他家只做梅子,别的一概没有。”

沈鸾眨眼:“梅子饼酸吗?”

“当然。”姚绫不假思索,点头,“我平日念书,若是困得狠了,也会吃上一两个,好提提神。免得我父亲看见,又打我板子。”

虽只做梅子饼,然花式极多,有春鸭水暖,也有夏日莺啼,还有秋菊冬梅。沈鸾瞧着有趣,林林总总,共买了二十来种。

茯苓和绿萼跟在身后,目瞪口呆。

虽说不差钱,然光是梅子饼,沈鸾就买了百来罐,更别提沈鸾还将店家的梅子酒搬空了。

绿萼小声提醒:“郡主,您不是不爱吃梅子的吗?”

沈鸾不以为意,“嗯”了声。

她虽不爱,然裴衡却是个爱吃酸的,先前裴衡宫中有位厨子的梅渍糖葫芦做得极好,只是前些年故去了。

她还曾听来福念叨过一阵,说是可惜了,太子殿下就好他做的梅渍糖葫芦。

沈鸾站一旁,看着随从一一将东西搬上车,侧身,朝绿萼道:“这些送去家中,父亲爱吃酒,估计也会喜欢。”

绿萼垂首道了句“是”,又问:“那后面一车呢?”

满满当当一车子的吃食,若是都送往东宫,难免奇怪。

沈鸾思忖片刻,轻声道:“我挑几样,你送去东宫,剩下的都送去养心殿和坤宁宫。”

余下半日,沈鸾都在街上闲逛,看见什么好吃的好顽的,都买四份,一份送去沈府,佘者皆送往宫中。

日落之时,东宫浩浩荡荡,迎来长安郡主半日的“战利品”。

来福挑了一个柳条编的小雀,笑着送至太子跟前:“郡主真真是有心了,出了宫,也不忘太子殿下。奴才适才往后看了一眼,那一车子都是吃食,还有好几罐梅子饼。殿下先前不是还胃口不佳吗,吃这个再好不过了。”

书房内残阳尚存,裴衡端坐书案后,笑着接过福递来的小雀,拿在手心把玩。虽不及宫中所制精巧,然胜在样式新奇。

裴衡玩一阵,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是五皇子过来谢恩。

“谢恩?”裴衡讶异,“是为昨日那事,五弟也太客气了。”

说话间,早有小太监带路,引着裴晏进了内殿。

东宫难得热闹喧嚣,宫人进进出出,手中都端着大漆捧盒,皆是方才沈鸾着人送来的。

有小宫人走路不当,抱着捧盒险些摔了一跤,立刻招来领头太监一记冷眼。

“毛毛躁躁的,摔了郡主的东西,我看你十条小命都抵不过。”

宫人唯唯诺诺,躬身应了声“是”,复忙忙跟上帮忙。

一屋子的器具玩物很快堆满。

裴衡坐于上首,温和眉眼笑意浸染,笑着让座:“让五弟见笑了。”

裴晏拱手:“殿下客气了。”

他今日来,本是为着昨日内务府送东西一事谢恩,不想碰上沈鸾这一茬。

宫人忙进忙出,沈鸾所送之物,裴衡都要亲自过目,故而裴晏并未久待,只吃了一盏茶便告辞离开。

行至宫门口,恰好遇上从宫外回来的李贵。

“主子。”他拱手,视线环顾四周,待至无人处时,方小声禀告今日的见闻。

昨天夜里得知今日要跟踪的人是长安郡主,李贵还以为对方身上有什么嫌疑。

然今日跟了一天,除了骄奢淫逸,李贵实在找不出任何有关沈鸾可疑的蛛丝马迹。

李贵甚至还找人打听了沈府一番。

沈大将军夫妻和睦,成亲多年两人从未红过脸,两人膝下只沈鸾一女。除结发妻子外,沈廖岳并无任何妾室。

“若非要说点什么特别的,也就十几年前沈家那场大火。”

天干物燥,沈家几百个人口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只有沈将军一人活了下来。那时沈将军正好打完胜仗,班师回朝。

有人猜疑是敌军所为,只可惜沈府烧得丁点不剩,无从着手。沈将军虽是死里逃生,却也容颜声带尽毁,郁郁寡欢,将近半年闭门不出,也不见外客。

幸而后来遇上了一位世外高人,方治好了一张脸,只可惜不如先前那般俊朗。

除此之外,沈府并无任何异样。

李贵皱眉,不由心下起疑。

“主子,会不会是你……多心了?”

洪公公那事,本就是他们的手笔。如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巧被长安郡主碰见。

皇宫森冷,最怕的便是被人遗忘。裴晏此举,不外乎是想让圣上注意到明蕊殿。

只可惜他们的苦肉计还未施展,太子那便突然冒出来一个义子,彻底打乱了裴晏的计划。

“又或者那个义子,是太子殿下找来的。这差事是皇后要来的,自然要办得漂亮果断,找一只替罪羊出来顶罪,再正常不过了。”李贵跟在裴晏身后,细细理着线索。

红墙绿瓦,宫道静悄悄,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夕阳无限,碧蓝天色被宫墙切割成好几角。

裴晏背着手,仰首望天。

若真是如李贵所言,那便再好不过。怕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阻碍他们计划的实行。

“太子那边,你继续盯着。”

半晌,方听得裴晏低低道一声。

李贵垂手:“是,那长安郡主……”

“也盯着。”

在这皇宫中待久了,裴晏最不信的,便是“巧合”二字。

“若她真与这事有关……”

裴晏喃喃,眼前似乎又晃过沈鸾骄矜高傲的面容。

他眸色微暗:“那便寻个机会……”

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