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初睁大眼，手脚发僵，脑海一片空白，呼吸都要窒息停住了。

她颤声道：“妈，你、你怎么出来这了？上面很危险，你快下来……”

说着，她就想上前扶她下来，唐静仪却轻轻一声：“云初，不要过来。”

罗云初瞬间停下脚步，紧张害怕地看着她：“妈……”

阳台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病房灯光透过门缝，照亮前面一小块地方。唐静仪衣着单薄，坐在阳台围墙的最角落，右手挨着墙壁。她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头看罗云初，只是一动不动坐着，就像一座雕塑，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她说：“云初，你晚上睡着以后，一向是一觉睡到天亮的，怎么偏偏今天……”

她一顿，有些呢喃道：“也好，以后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罗云初心头一跳，惊慌恐惧再也掩藏不住，眼泪霎时滚落而下，她哽咽哭道：“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吓我……快下来好不好……”

唐静仪疲惫道：“云初，妈累了。”

罗云初急道：“累了你下来！下来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就好了！”

唐静仪摇头，抬手放在左边心口上：“累在里面，休息不好的。”

罗云初一怔，随即拼命摇头：“妈，可以的！可以休息好的，你下来……不要……不要在上面……”

唐静仪听着她声声哭求，心头酸涩，眼泪也忍不住滚落而下。

“云初，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罗云初依旧拼命摇头：“不要……妈，我求你……不要……”

唐静仪抬头看着上方沉黑如墨的天空。

“我这辈子，软弱无能，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做好……小时候，家里穷，我身为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姐姐，从小就要帮父母干活，照顾忍让弟弟妹妹。家里没钱了，供不起三个孩子读书，我喜欢读书，也很想继续读，但是没办法，还是只能辍学出去工作，减轻家里的负担，让弟弟妹妹去读。”

罗云初愣住，怔怔地看着她：“妈……”

“年纪小，没有知识学历，什么都不懂不会，人又不机灵聪明，自然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好在隔壁邻居家的婶婶心善，建议我去当群演，说不定以后能出名，博一个前程。”

“我去影视基地，当了群演。群演工资低，收入不稳定，工作不定时，演的都是些尸体、背景板、龙套小角色……不会露脸，没有台词，还会被导演和剧组的工作人员训骂……但我还是觉得很高兴，每天都很期待，今天会有什么戏，演什么角色，怎么演好……”

“我还认识了一个朋友，晓莉。”

晓莉——姚晓莉，罗云初知道，这是她妈为数不多，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知己好友。

“晓莉和我一样，是个群演。”唐静仪道，“我们一见如故，兴趣相投，每天都会告诉对方今天演了什么角色，去了什么剧组，一有空就会讨论、学习、对戏，看别人专业演员是怎么演的……我们还一起去考了前景，准备再去考特约。我们还约定，以后要是红了有钱了，就要当女主，要去旅游，要买大房子、大车子，要买漂亮的衣服包包，要吃很多好吃的……”

她一顿，不自觉露出笑容，怀念道：“这大概是我最开心、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罗云初心一紧。

“可是我没能坚持到约定的这一天。”

唐静仪收了笑，语气慢慢变得低落：“二十二岁那年，有个剧组工作人员过生日，请我们吃饭聚会，你爸也去了。会上对方牵线介绍我和他认识。没多久，你爸说喜欢我，想和我结婚在一起。”

“我拒绝了。”

“我不想那么早结婚，只想好好拍戏、演戏，以后不再当群演、跑龙套，而是当主角、配角，成为所有人都知道的演员。”

“可是你爸没有放弃，一直打电话给我，联系我，追求我。家里人知道后，也都纷纷教育我、劝我，说我二十二岁不小了，该结婚了。群演有几个能红的，又苦又累又不稳定不挣钱……女孩子最重要的是结婚嫁个好老公。你爸家有钱，他能喜欢我，不嫌弃我是我天大的运气，赶紧趁现在年轻漂亮嫁给他。否则等他改变心意，遇到其他喜欢的漂亮的女孩子，或者再过一两年，我年纪大了，不好看了，想嫁都嫁不了了。”

罗云初瞪大眼：“再过一两年你也就二十三、二十四岁，怎么就年纪大了不好看了？”

唐静仪：“在农村山区，在当时的人看来，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岁就老了，不好嫁人了，找不到好人家好老公了，所以结婚都很早。尤其是辍学不读书不外出工作的，可能十五六岁就结婚了。我已经算是年龄大的了，和我同龄的很多不是已经结婚，就是孩子都一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