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涟震撼良久,才想起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我虽不知血云凝枝树的下落,但听说过不烬花的消息。谈前辈可知道‘化南秘境’?”
时下热门话题嘛,溪兰烬了然:“一路而来,听说颇多。”
“五十年前,化南秘境开启之时,我有一位师兄曾在里面见到过不烬花。”司清涟说到这里,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忧心忡忡的,“可惜此次药谷并不准备入化南秘境,若是你们二人去,可能……”
“没事,”溪兰烬笑眯眯的,“我还是有些自保能力的。”
司清涟忍不住望了眼没有开口的谢拾檀。
从方才在山上相遇到现在,他都不怎么敢正眼看谢拾檀,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可怕。
既然如此,这个少年应该能保护好前辈吧。
司清涟默默想着,不再纠结此事。
天色已暗,体内的寒花作祟,寒意一阵阵地侵袭上来,溪兰烬的牙齿都在发抖,虽然知道裹进被子里没用,还是想尽快休息:“我有些乏了,司道友方便安排个住处给我们吗?”
司清涟连忙点头:“自然自然,两位随我来。”
这边的房屋都是看诊的,离这不远的另一处院落群,才是药谷的客院。
客院的规模颇大,飞檐连片。
走进正中的入口,院落里还栽着棵大树,满树都是烟雾般的淡紫色叶片,在屋檐上挂着的风灯晃动的微光中,层层叠叠的叶片拥挤在一起,却显得轻薄而透明。
然而在这样茂密的大树下,却没有堆积树叶,着实奇怪。
走近了,溪兰烬才发现这些翩翩而落的树叶一碰触到地面,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像一场被惊落的梦,落到地上便了无痕。
又有几片树叶纷纷而下,他下意识伸手一接,叶片坠落到他手上,化作光点,消失无影。
这画面美好得像一场梦,溪兰烬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树?”
身旁的雪衣少年也走到了树下,身姿挺秀,微仰起头,虽然眼上覆着白绫,却仿佛能看到这棵梦幻的大树般,薄唇动了动,解答道:“安魂树。”
司清涟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谢拾檀:“安魂树在世间少见,仅在两处有栽种,能一口叫破的人可不多,小道友好生敏锐。”
谢拾檀不置可否。
“这棵安魂树是我师叔种的,他说住在药谷客院中的多是病患,安魂树能安魂静神,于他们有益,若是碰到安魂树叶,夜里还能做美梦。”司清涟开口向溪兰烬解释,“不过这棵安魂树并非本体,而是我师叔讨来的一截分枝。”
溪兰烬盯着这两人环抱粗的树:“分枝?”
司清涟还以为他的意思是“那本体在哪”,继续为他解惑:“四百多年前,妄生仙尊从一处上古秘境中移栽出了安魂树,种在照夜寒山上,我师叔与谢仙尊有些交情,讨来了一根枝条,栽种数百年,才长得这么大。”
听司清涟这么一说,谢拾檀也知道他师从何人了,不再言语。
溪兰烬听着司清涟的话,注意力又变了方向:“从秘境中移栽而出的?谢仙尊要安魂树做什么?”
大乘期的修士,不用睡觉的吧?
谢拾檀少年成名的时候,司清涟的爹娘都还没出生呢,他对妄生仙尊的了解,仅限于各类书本,以及八卦杂谈,挠了挠脑袋,茫然地猜测:“可能,仙尊也想做美梦?”
越说越不靠谱,溪兰烬啼笑皆非:“谢拾檀不是那种人。”
话音刚落,身旁冷不丁传来声:“你怎知他不是那种人?”
小谢你怎么还杠上了?
溪兰烬茫然且委屈,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笃定:“我觉得……他就不是那种人。”
“这位小道友,”司清涟还是有点怕谢拾檀,小小声帮溪兰烬说话,“虽然谈前辈忘了许多事,但再怎么说,也、也曾是谢仙尊的蓝颜知己,了解得肯定比我们多,或许,仙尊种下安魂树,是为了能在梦里见前辈一面呢?”
谢拾檀沉默了。
他落在粗糙树皮上的指尖稍稍停顿了一瞬,习惯性地碾碎一片淡紫的叶片,方才慢慢收回了手。
司清涟安排的是两间房。
溪兰烬只要了一间。
他和谢拾檀俩之间的那条绳子,顶多延伸四五尺,总不能让小谢再截几段头发加长绳子,小谢不心疼他都心疼。
谁还不是个白毛控了,多漂亮的白毛啊。
司清涟已经感受过妄生仙尊意图囚禁溪兰烬的震撼,被溪兰烬的狗血剧本带歪,听到这个要求,看看溪兰烬,又看看谢拾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丝复杂且古怪的神色,张了张嘴。
最后像是难以接受,脸色纠结了一阵,连门都没跨进来,就转身飞速跑了。
溪兰烬:“……”
这位道友,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三角禁忌的范围去了?
虽然抵达了药谷,但事情没有像之前想的那样顺利解决,溪兰烬叹了口气,拂开衣摆,坐下来倒了杯灵茶,抿了两口润润喉:“咦,不愧是药谷,连灵茶都有股药味儿——小谢,我方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知道血云凝枝树在哪啊?”
客房陈设典雅,中间的桌上点着盏风吹不灭的油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浮动着馨淡的香气。
明明这边灯火亮一些,谢拾檀却坐在窗下的圈椅上,俊美的面容半埋在阴影中,平淡地应了声:“化南秘境。”
也在化南秘境?
溪兰烬看了两眼谢拾檀,莫名很不喜欢谢拾檀坐在那里,也不多想,便抄起手边的明灯,走过去往圈椅旁的桌上一放,顺势倚靠在窗前,笑眯眯的:“那我们还能继续一起走一趟。”
谢拾檀“嗯”了一声。
坐得近了,溪兰烬很清晰地看到,暖暖的灯光铺照到谢拾檀身上,映得那张面孔雪白明秀,好似神人。
灯火煌煌,他腕间的雪凝珠泛着冰冷的色泽,与玉白的腕骨指尖相映衬,煞是好看。
溪兰烬眼神迷离了片刻,无意识地伸出手,还没碰到谢拾檀,恍然回神。
寒花在作祟。
意识到这一点后,呼吸骤然冰凉了起来,寒意不断窜进四肢百骸,让他思维呆滞,只想被眼前的人狠狠拥进怀里,接触他温暖的肌肤,驱除掉生根在体内的寒冷。
溪兰烬闭了闭眼,尽量控制着声音,让语气保持平稳:“今天就到这里吧,好不容易才有个遮风避雨的屋子,来到这……宴星洲后,就没好好睡过,今儿总算不是露宿荒野了。小谢你睡床,我打地铺。”
谢拾檀一声“不必”还没说完,溪兰烬已经飞快撤离他身边,害怕再多呆一秒就会忍不住扑上去了。
他很有效率地在地上铺好了床,头也不回道:“哥哥照顾弟弟是应当的,何况小谢你身娇体弱的,还中了毒。”
谢拾檀:“……”
一时不知道该先反驳那声“弟弟”,还是先反驳“身娇体弱”。
溪兰烬铺了几层褥子,又盖了三层厚厚的被子,都用加热术烘热了,但还是冷。
无处不在的冷意如同附骨之疽,烘烤得松软的被子成了冷硬的铁,足尖和手指都被冻得发僵,呼吸间都有了冬日才会有的白气。
他忍耐地蹙着眉尖,闭上眼想睡觉,却头一回没能倒头就睡着。
这玩意真是……
溪兰烬咬了咬牙,闭上眼,努力凝聚神识,内视丹田。
果然,一入丹田,溪兰烬就看到了比前几日又大上不少的寒花。
晶莹剔透的寒花舒展着每一片花瓣,美轮美奂,仿佛手最巧的工匠精心雕琢,谁也看不出这看似无害的东西那么折磨人。
溪兰烬脾气再好,也不喜欢被外物掣肘的感觉,被闹腾了这么久,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了。
他忍不住试着去拔了下寒花。
似乎是察觉到了溪兰烬的意图,方才还放松舒展着花瓣的寒花骤然一缩,释放出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
这东西是寄生在丹田里的,危险至极。
寒气释放出来的瞬间,溪兰烬呼吸一滞,如坠冰窟,脸色瞬间苍白泛青,体内活像下了场暴风雪,连意识都要被冻结了。
滚滚流淌的温热血液,也好似变成了寒冬腊月里的冰湖水,刺骨地流淌向四肢百骸,冰寒到灵脉搐痛。
只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生生冻成一块冰。
溪兰烬想要发出求救声,却只能模糊地发出声蚊子似的哼哼,声若蚊蝇,意识也在寒冷之中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浑噩之时,他忽然被人扯了起来,馥郁的冷香钻进鼻尖。
一股暖意从额心拂来,徐徐地扩散至全身,冷淡的教训声随之落入耳中:“胡来。”
但溪兰烬顾不得那人在说什么,他真的好冷,只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冻死了,极端的寒冷之下,求生的本能让他僵硬的四肢动了起来。
他往前一扑,不管不顾地往面前的人怀里钻,含糊不清地发出近似抽泣的声音:“冷……”
对方僵硬了一瞬,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溪兰烬察觉到了,连忙四肢并用,死死缠在他身上,委屈地叫:“小谢……我冷。”
推拒的力道凝滞了一瞬。
溪兰烬立刻一鼓作气,埋头钻了进去,心满意足地拱到了对方怀里。
谢拾檀蹙着眉尖,被怀里意识不清的人撞到床榻边,他靠坐在地,因为看不见,所以能更为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这具清瘦身躯不住的颤抖。
溪兰烬将脸贴在他胸前,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脸蹭了蹭去,试图拱开他的衣领贴上去。
尝试几次无果之后,才悻悻地放弃。
谢拾檀的手抬起,想要推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