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勇烈不足
和河北安禄山一样,南唐也在长安拥有大量的情报人员,而且比安禄山更加有利的是,很多中低级官员都自觉不自觉地扮演了传递情报的角色,或许在他们看来,南唐和北唐不过是分了家的兄弟罢了,而且南唐那边有很多故吏亲朋,谁都难免会透露一点点消息出去。
李庆安在政事堂扩大会议上公开宣布了进军江南的决定,这个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朝廷内外,很自然,数只振动着翅膀的鸽子,将这个重大情报送去了南唐。
在李庆安做出进军江南决定后的第三天,一份标有绝密重大字样的情报便摆上了李亨的御案,这对刚刚稳定了军权的李亨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随着李亨被迫将高仙芝释放回北唐后,南唐的军权便渐渐地稳定下来,大部分军队都由太子李系接管,而高仙芝的几名心腹也被分化了,贾崇瓘投降了李亨,带走了两万精兵,而席元庆和赵崇玼两人不肯和李亨妥协,赵崇玼接到其弟,安西军中郎赵崇节的招降信,两人最终率一万军从归州借道房州进入了汉中,投靠了北唐军。
虽然贾崇瓘投降了李亨,却不得重用,李亨将贾崇瓘调到南诏为太守,远离蜀中重镇,夺走他的两万精兵,这样李亨便完全将十八万剑南军的军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加上江南那边的十二万军队,李亨实际上已经拥有了三十万大军,基本上具备了和北唐及安禄山抗衡的资本。
就在李亨志得意满,准备将精力放在内政财税上时,李庆安即将进攻江南情报便传到了他的面前。
整整一天,李亨将自己关在御书房中,谁也不见,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命人去将太子和相国崔圆请来。
李亨明显有些疲惫了,眼袋浮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他坐在御案后,缓缓地,用他那种白开水似的语气说道:“朕考虑了一天......对李庆安进攻江南,朕做出了决定。”
太子李系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是的,李庆安的主力去了河东和河南,长安兵力本来就已经不多了,他还再带数万军前往江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父皇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愿为主将,率军直捣长安,恢复他们的正统之位。
李系的急不可耐和李亨的慢慢吞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亨话音刚落,李系便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愿为父皇解忧,率军进攻汉中,从而夺取长安。”
李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然用那种略带嘶哑的,白开水一般的语气道:“朕说了要进攻长安吗?”
李系愣住了,难道不是吗?他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以为,进攻长安是最好的围魏救赵之计,只有这样,才可能迫使李庆安不敢兵下江南,父皇,不要犹豫了。”
李亨没有理睬他,却转头问崔圆道:“相国,你的想法呢?”
崔圆躬身道:“陛下,臣以为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做出决定,我们需要了解更多更详细的情报,比如李庆安出兵多少,留守长安多少军队等等,才能做出一个理解正确的决定。”
崔圆的话有理有据,也光面堂皇,让人无懈可击,李系却暗骂一声老油条,说了就像没说一样,他又道:“父皇,且不管李庆安出兵多少,但有一点是事实,他要亲率大军下江南,这样就等于是两线同时开战,儿臣以为,就算我们不打长安,但也要趁此机会拿下汉中,兵指长安,这是敲山震虎,李庆安也同样不敢再下江南,可救江南十万军,父皇,不能再犹豫了,决定吧!”
“是的,朕已经决定了。”
李亨叹了口气,但他又用一种坚定而不可抗拒地语气对二人道:“朕决定兵出夷陵,拿下荆州,给江南军打开一条西撤通道,这一次,朕要御驾亲征。”
李系浑身一震,他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他想说点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崔圆却暗暗一叹,他想到了一句话:‘困兽犹斗,但勇烈不足。’
三天后,李亨命太子监国,崔圆、王珙等一班大臣辅佐,他自己则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夷陵,夷陵守将张归正整顿战船、修建行宫,等候南唐皇帝李亨的到来,二十天后,李亨率大军抵达了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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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李庆安的率三万安西军精锐经历了近一个月的行军,在徐州和荔非守瑜的五万军汇合后,一共八万人沿漕河集结南下,七天后,八万大军抵达了江都城北十里外。
时隔八年,李庆安又一次来到了扬州,那一年他是作为中郎将来扬州练兵,带走了五百精兵,经过多年征战后,这五百精兵只剩下不足两成,尤其石堡城一战,扬州的五百精兵死伤超过三百人,而剩下的七十四人,现在都成了安西军的栋梁,南霁云是千牛卫大将军,拓枝城都督赵志云、吐火罗副都督罗盛、北庭都兵马使丁展昭等等,这些个个能独挡一方的大将,都是当年他从扬州带出来的士兵。
李庆安骑在马上望着远方江淮平原上萧瑟的情形,大地是灰色的,天空也是灰色的,就仿佛一场大风刮过,天地间呈现出一派混沌沌的景象,河水在过了淮河后便没有结冰了,一队队满载着干草的平底船在几近干涸的河面上缓缓而行,而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片巨大的仓库群,那里便是扬州的中转大仓库。
李庆安不由又想起了八年前他初次抵达扬州时的情形了,那时,他还很年轻,充满了朝气,充满了理想,现在他已经三十四岁了,开始进入一个男人最黄金的年岁。
“守瑜,还记得当年我们俩奉命来扬州练兵的事吗?”李庆安的嘴角露出一丝追忆的笑容。
荔非守瑜点点头笑道:“怎么不记得呢!为了这次练兵,咱们最后一场马球大赛也没有能参加上,好在安西军最后赢了范阳军,否则你这个安西第一得分手岂不要遗憾终生?”
李庆安呵呵笑道:“遗憾终生倒不至于,不过可以让安禄山不抱憾终生,他还可以说,当年我可是把李庆安击败了,可谁知道是马球呢?可惜,他连这点机会都没有。”
周围亲兵听李庆安说得有趣,都不由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这时,数里外的前军停了下来,一名军官骑马飞奔前来禀报,“禀报大将军,前军已到军营!”
军营是李璘军的北大营,距离江都城约五里,都是砖木结构,一排排的营房一眼望不见边,大得难以想象操练场足以容纳万余骑兵纵马奔驰,占地足有近千亩,靠河边还有一座巨大的码头,码头旁是数十座仓库,这座北大营至少可以驻扎至少十万大军。
李庆安点点头便下令道:“大军可进营驻扎,按照安西军的规则防御。”
安西军一般是在野地扎营,四周有巨大的营栅,每个五十步必然有一座哨塔,另外在大营前后左右三百步外还有四座哨塔,防御十分严密。
而这座北大营虽然有围墙,却没有哨塔,用的是运河水,而不是开凿井水,很显然,李璘军队的防御意识还比较薄弱,或者认为这里靠近江都城,便不需那么严密了,但对于安西军,无论在哪里驻营,都是一样的防御严密,一丝不苟。
士兵迅速进入营房安顿了,三千余名工事兵在大营墙边开始搭建哨塔,将已经废弃的营外壕沟疏通,把运河水引了进来,大门安上了营栅,一个时辰后,江都的北大营便焕然一新,严整有度,再无从前的慵懒混乱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