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晴天霹雳!
苏瓷剪子一顿,棉绳“啪”一声弹断,杨延宗锐利视线立即扫过来,“怎么了?”
他语气应算缓和的,毕竟这是对自己人不是对外人,但依然没能感觉多少温度,淡淡漠然的声音和锐利的视线给人压迫感很大,光被他盯着就够让人后脊绷紧的。
苏瓷压力山大,咽了咽,小声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害怕,他们人好多。”
“不必惊慌。”
杨延宗言简意赅说了四字,侧头继续吩咐阿照,并让阿康把苏棣也叫过来了。
苏瓷僵硬应了,心里苦哈哈,您可能不知道原主勾搭的老情人也在。
她当然不敢说。
怎么办?
苏瓷其实已经反应过来杨延宗想做什么了,梁慎想趁机杀他立功,而后者同样欲反杀对方,杨延宗的目标是那八百军马和数千镇兵。
这些人都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成功撤出旱灾区域后当然不会想着去隐姓埋名的,他们迫切需要一场漂亮的回归来体现自己的价值,以期重新回到昔日的核心圈子里。
所以梁慎一直在寻找杨延宗,这场混乱的旱灾同样是一个好机会,迁移计划一定下梁慎当即就动了杀机,他要趁此良机将死对头杨延宗这个六王世子心腹、曾给他们四王府带来无数棘手麻烦的难缠人物彻底杀死解决!
而杨延宗的目标则是整个大部队的数千镇兵。
这个军镇不算大但位置特殊,承前启后,原属七王爷的势力之下,若成功拿下,就将成为己方入侵北疆军西线的第一个节点和跳板,四王七王的短期联盟将立马不攻自破。
——只要杨延宗杀死梁慎张牟等首脑将这三千镇兵收归掌中,回去后,六王是必然有办法将这军镇的原班人马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的。
双方都虎视眈眈,杨延宗之所以一直没远离大部队,这个才是根本原因。他一掌握了新的筹码,就立即化被动为主动了。
一百多对阵三千,好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苏瓷刚才也就稍慢半拍她就想明白了,所以她也没问为什么之类的废话,说了也白搭。
苏瓷:“……”
虽然杨大佬说了句“不必惊慌”,但苏瓷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她慌得很,哎呀妈呀,要和二狼组合碰头了!
怎么办?!
人生处处有惊吓,绕来绕去居然又绕回来了?!
苏瓷表面还是挺镇定的,除了刚开始崩了一下棉绳之后,后面都没露出什么异样,检查一下固定效果,把东西都收回匣子里,苏棣几人已先后到了,她默默提着篮子起身走人。
“什么事?你这是干嘛了呀?”
苏瓷放好篮子,托腮蹲在树荫下,别人看不出什么,但苏燕多了解她啊,一下子就看出来她安静外表下的愁眉苦脸。
苏瓷接过苏燕递来的大木碗,苦瓜脸,她瞄了瞄左右,然后小小声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豺狼没说,毕竟她不认识梁慎,就把之前大家很好奇的那个三王侄子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下。
苏燕登时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这么糊涂?!”
私相授受,还是说好亲事有婚约的啊,她赶紧偷眼去看杨延宗,触及那个男人冷冰冰的侧脸,她激灵灵打了寒颤:“他不知道吧?还有谁,还有谁知道?”
苏燕吓死了,她们两家的年轻一辈,个个都很悚杨延宗的,不熟,而这位大公子的事迹经历位置和城府早就不是他们同范畴的人物了。
苏燕很想抓着她妹的领口摇晃咆哮,妹啊,你脑子想的究竟是什么?!
但事实上,她只敢压低声音,用仅仅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焦急追问。
苏瓷有口难言,一脸痛苦:“没,没别人了,就咱们俩,爹娘都不知道。”
还好,还好。
可不等苏燕松一口气,苏瓷紧接着又扔下一个惊天大雷,“杨延宗已经命人将大部队引过来了,估计要不了多久两边就得碰面。”
“……”
姐妹俩蹲在树荫下抓耳饶腮,连海碗里水芋干煮肉都不香了,也想不到什么太好的办法,最后苏燕握住苏瓷的手:“别担心,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人,他未必能发现你的!”她拍苏瓷的背,“姐姐保护你!阿瓷别怕。”
“但你可不能再和这个人有联系了。”
那个男人必然不敢声张的,躲一躲,如果能让他找不着人就最好了。
“嗯嗯!”
苏燕手劲有点大,拍得她后背有点疼,但这个有点汗味的怀抱却十分温暖。
原书里女主和交好的夫人说话时,对方谈及苏燕,评价是“鲁莽好动不像女人”,言语中颇有不屑,这也是原书对苏燕的评价。
但其实苏燕是把自己当男孩了。
母亲没有儿子,姐妹俩没有兄弟,她就把自己当成男孩,从小跟着父亲苦练武艺,刀枪剑戟骑马射箭,别的女孩绣花弹琴时她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保护母亲保护妹妹,家里出事前还说想跟父亲去打仗,盼望支撑嫡房门庭。
换个角度看,就完全不一样了。
苏瓷乖乖应了,心里却很犯愁,不过现在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了,只能先祭出躲字诀。
……
这一场碰面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得多。
梁慎那边早就有些猜测,甚至都用不上煽动,杨延宗稍稍透了些确切行踪,当天傍晚,一行百余匹快马就突兀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这边刚找到一个合适的营地,一听见马蹄声,所有人立即就站了起来,亲兵们迅速分开就着大树和土坳上下的山石和枯黄的草荆站好,拉开一个半弧形可攻可撤。
苏瓷赶紧趁机混进里头去,跟着站到一个接近边缘的大树草丛后去了。
杨延宗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淡淡看着远处滚滚烟尘。
马蹄声来得很快,不多时,苏瓷就看清马队领头的几人了,身姿膘健,自带煞气,为首是个中年黑脸武将,浓眉凛目,煞气很重,热得太厉害他没有戴甲,和杨延宗一样一身黑色的扎袖劲装,腕间束着皮质护腕,目如冷电,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以及其他东西,总之眼神很犀利很让人不舒服。
双方还没撕破脸,最起码表面是的,而后者带的人也不多,否则杨延宗是不会让对方靠近的。
那为首武将勒停马,闪电般扫了对面一圈,目光重新回到杨延宗脸上,他勾唇冷哼一声:“姓杨的,私离军中可视为逃兵。”
杨延宗冷笑一声:“我并未到任。”
他漫不经心弹了弹鞭梢,报到入册才算完成调任,不管是杨延宗还是苏棣等人才到军镇没几天,还没到镇所报到呢,糊弄谁呢?
前头双方在唇枪舌剑,互试深浅,而与那梁慎同列一排的左边最边缘一个年轻的暗红衣裳男子,却一直在举目睃视。
在目光接触都此人之时,苏瓷就迅速一个侧身躲到旁边的一个兵哥哥身后去了。
她已经听明白了,那和杨延宗说话的黑脸中年武将,就正是那个杨延宗的死对头、姓梁的强x犯。
而那个暗红衣裳的年轻男子,则是那位和原主暗通款曲的情郎。
二狼组合同时出现,苏瓷屏住呼吸,赶紧调整站位,拉了拉布盔,把脸半遮住低下头。
苏瓷出发前特地带上一套好不容易弄来的兵卒布甲,她把整张脸都抹上泥尘,手也是,看起来灰不溜丢的,和身边的兵卒并没什么区别。
杨延宗早年征战过西南,心腹亲兵不少是西南出身的,矮个瘦小身形灵活,苏瓷混在里头并不突兀,这么个环境她可不敢轻易落单。
那年轻男子目光第一时间落在陈氏那边,仔细辨认,不见苏瓷,又焦急在兵卒中来回巡睃,引起梁慎的注意,后者说话间也开始不动声色审视这边兵士的精神面貌。
两道目光雷达似的,在头顶来回扫过,苏瓷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那道弦绷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