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动得越来越烈,伴随号角之声,土地开始开裂。不出几句话的功夫,地面上竟然已经开裂出十几条数丈深的裂口,泥土不断向下滚落,露出了地下猩红色的土壤,就像是湿润的皮肤上裂开了无数张鲜红的嘴。
苏雪回差点没有站稳,颜出云看着手忙脚乱地女孩微微一笑:“小心,他们要起床了。”
“起、起、起、起床?什么起床?是起尸吧!!”
眼瞧着同门皆开始离去。颜出云居然这个时候还有闲心与她温雅地客套道:“姑娘果然聪明。”
方才裂开的口子此时竟然已有了数丈之宽,深不见底,速度之快,就如一扇扇从地底张开的大门,无数暗红的瘴气从那巨大的裂口中涌出,他们脚旁的尸体一个个地开始动了起来。身躯扭曲,手脚并用地满地爬着,那尸山之上更为可怖,满眼都是蠕动的手与脚!
“耽误时间。走。”萧怀清没有恋战。回手将苏雪回一捞,就要离去。
苏雪回第一次瞧见这种漫山漫地死而复生的场面,当场开口说话都有些找不着调子:“你们修真人不、不是可以御剑么?”
这地方满地行尸,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上天不就好了!
“御剑过于显眼。”
随着萧怀清的话音,她眼瞧着颜出云这个王爷模样的天渊门人眉眼带笑,嘴唇无声开合。
“小丫头,后会有期。”
旋即他抬手抚上面门,一张玄铁制成的獠牙面具覆住了他的下半张清俊的脸。
接着他转身,与同门一起低调消失在了沸腾的尸海之中。
眼见着对方就这么轻松蒙混其中。苏雪回瞠目结舌,正想说我们是不是也该……
就见到萧怀清举起了剑。
苏雪回:“?……!”
“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杀出去吧!?”
大地上群尸乱舞,战死疆场的士兵们一个个重新站了起来,断了腿的便矮一截的站着,被拦腰斩断的便在地上爬着,此时他们倒是不再分沧琅人还是兹然人,整齐地列着队,死去的战马托着背上满身残破铠甲的将领,如鬼魅般,在红色的薄雾中悄然耸立起来。
凄厉浑厚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无数尸体行走时扬起灰白色的尘土,漫天地弥漫开来,厚厚雪云下的日光惨白,照得这一切如晦暗的幽冥般。
她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的行军,伴着巨大的鼓声,列着队的尸兵如同黑色的洪流,涌进大地上一扇扇洞开的巨门里。暗红色的瘴气将灰白色的尘嚣一片片吞没,一眼望去,数不尽的人头在飞快肆掠的红雾中涌动着,密密麻麻不见边际,无可计数,如同鬼蜮。
苏雪回看得说不出话来,这场面几乎让人心神俱震——万里江山疮痍,地底裂开的巨门九横九纵,排列整齐,竟一共有八十一扇之多!
已有复活的尸兵眼见这里有两个活人,开始朝他们扑来了。
眼见着萧怀清一剑便砍刀切菜般掀翻了一片。
苏雪回扫过那些重新爬起的弓兵们手里的箭,明白了萧怀清不能御剑的理由,但是就凭一人一剑从这千军万马中杀出去也过于夸张了吧!!况且这些尸兵总不会再死第二遍,哪里杀得完?
苏雪回的视线几下跳转,下意识便锁定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尸将。
那尸将没有头,满身铠甲鲜血淋漓,她一看便知这人是个将领般的人物,脑袋应是被砍下来挑矛示众了。而最关键的——他手里拿着一面三角的旗帜。
萧怀清仅是一个错眼,身后之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萧怀清迅然一剑便将数十丈之内的尸兵全数砍翻,回头看去。
他此刻算是再度见识到了这只被他逮回来的野猫究竟有多么超绝的身法,苏雪回仅是一下腾跃,便踩在了一个尸兵的腰上,随后借力一脚,翻上了另一个尸兵肩头,那尸兵被她压得双膝一弯,死后身体僵硬,反应了会才伸手去抓她。苏雪回再一跃,继续踩在了另一个尸兵身上。这个更好,连是谁踩他都找不见,因为头没了半边。
她就这么几下纵跃,便翻到了骑马尸将的侧边。那尸将没有了头,感应到了她的接近,整个上半身都转动了起来面向了她。
这个丫头脸上却毫无惧色,双眼认真时,会凝聚出一种光,那是种勃发的神采,如同锐气难挡的刀锋一般,灼灼逼人。
尸将挥刀而落,她亦拔刀而出,高大尸将手中重逾千斤的□□尚在中途,寒光一闪,八尺壮汉的两只手皆被一刀削平,她却根本没有理会身旁那只持着刀往下落的断手,只是伸手准确抓住了尸将手中的旗帜。
一击即成,她便收刀回撤,足尖轻点,翻身而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目标清晰,堪称妙绝。
仅仅是落地的时候身形摇晃了几下,看出来是气血不支。
萧怀清一眼不错地看着苏雪回横刀于走尸群中单出单回,如同事了拂衣一般轻松自在,此刻还扬眉冲他嘚瑟手中的东西,冷冷凝聚的眸光松动了些许,开口却毫不留情:“捡的什么垃圾。”
苏雪回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喘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个可是令旗。交战之时,人数众多,战况瞬息变化,命令传不到每个人,所以都是看旗子的,若是旗帜要冲,无人敢退。控制了旗手,要控制这些士兵可谓易如反掌。”
她打眼看到那个显眼的将领,再看到他手中的旗帜,便当即决定要制住他,若是这尸将尚活着,她恐怕还得三思而后行,因为这些能控旗的将领,一个两个皆需得是武艺超群之人,方且能在两军混战之时保住已方令旗不倒。
不然一旦开打,谁都知道先打旗手,找个弱鸡扛旗可谓是自寻死路。
也就是她看这尸将新死不久,脑袋都没了,所以才敢贸然上去。
萧怀清却仍旧一眼不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心动或是赞赏的样子,“我一人可抵万军,何需此物。”
这句话迎面而来,就像他的剑刃般锋利得毫不遮掩,徐徐的话音之中锋芒毕现,苏雪回正仰着脸看他,猝不及防就被那种英姿飒爽、奕奕逼人的容颜晃了下眼睛。
那是种霸道极致的美。只有从未败过的人,才会有着这样的神韵。
她感觉自己的心口被刺了一下。苏雪回虽是用刀的,但她的人生中,前辈子谨小慎微,收束着性子,于漫天压抑中蹒跚地求取着光芒,就连搏杀的时候都要压抑着刀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过如此自信肆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