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块月白色的半圆形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立于枝头的云雀。玉佩下方坠着的碧玉珠子正一闪一闪的亮着。月连城手执玉佩,将修为注入进去,云雀鸟眼神一亮,尖尖的小嘴开合了几下,吐出了一把懒洋洋的讨打声线来——
“小月牙啊,你们怎么样了啊?”
月连城眉毛抽了抽,走到了洛家的屋门外,对着那只在玉佩之上正动来动去顾盼生姿的尖嘴鸟儿低声:“惜朝,你这是又想挨打了。”
“哈,一日不被大师兄打,如隔三秋呀。”那玉佩上的云雀眼珠咕噜噜一转,四处打量,“这房子看起来颇为眼熟,你们是已经找到地方了?”
屋外的空气入肺冰冷刺骨,月连城呼吸之间如同有一块冰滑进了气管之中,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好了,不贫你。”听到奔波在外的大师兄又连连低咳,叨叨不已的贫嘴鸟赶紧打住了玩笑的话音,“说了让我跟那小子去就好,你没事劳累这些做什么。
“萧怀清那小子呢,怎么没见到?”
月连城平复着气息,手中传音玉佩上的那只传音鸟真可谓是一旦得了机会开口便片刻不想消停。聒噪得月连城想直接将它掷了。
“我们分开了,他去了北边。”
属于天婵三弟子的懒散声线终于听起来正常了不少:“怎么回事?”
月连城止住低咳,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自己指尖。手中传音的玉佩恰好是一对,两半皆呈半圆形,上面各雕刻着一对云雀,合在一起便组成一个整圆,之前下山之时他的三师弟要走了半块,为着就是在山下方便联系。此刻玉佩的质感冰冷滑腻,连带着他的指尖也冷了起来——
“我们在入蓟州的路上发现沧琅边境内出现了无数魔物异常活跃的踪迹。这种黑暗的躁动非常强烈,让我直觉这次所酝酿之事肯定不小。
“不知是谁所为,亦不知所图为何。如此,才最令人忧虑。”
“北边?”惜朝懒散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吃惊,通话中立即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念珠声响,天婵山老没正形的三师弟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有察觉到……”
月连城到是不怎么惊讶,“想必是修魔界有所图谋,避开了你们的查探。若不是亲自下山所见,恐怕真要被他们瞒过去。”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从容了许多,“你若是不知道,我反倒是肯定此番北边确实是有大事要发生。”
对面无语:“嘿,你敢情还跟我对着押是吧?”鸟儿在玉佩上蹦跳了几下,“我连雪魔转生都能预知,你口中的区区‘大事’能有多大?”
“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
“啊对对对,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令人忧虑,你方才说过了。”几乎能从语音中感觉到对面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让萧怀清往北边去了?”
言及此处,天婵山大师兄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此次任务尤其重要,绝对不可因为突生的变数而失败,若是横生枝节,必须尽早铲除。”
“我怎么感觉你有些话藏着没说……算了,我看见那小子身边有个人影。”
月连城一愣,“你看见她了?”
“他?哪个他?”
月连城因一时惊讶而失了言,此刻皱起了眉,只得提到,“……是个丫头,名字叫苏雪回。”
“苏雪回?这名字起的,你们这就带着走了?”
月连城此刻不想多说,简短道:“这丫头来刺杀千秋,被怀清抓了回来。”
对面当即大惊小怪地惊呼击节,“挖,哪里来的妹妹这么猛,到时候让我见见。”
月连城本不愿意在还未回山之时便将他们带走了一个人的消息传出去,转口继续问起:“你看见了什么?”
“你也知道我这种梦衍师修的是梦见之力,自从你们下山之后,老子连着睡了好些天,时刻看着你们,方才我清晰看见萧怀清身边出现了个影子,但却始终无法看清脸。那影子之上仿佛牵连着很多东西。我感到不妙,是以想来提醒你们,却没想到萧怀清已经离开你了……”
月连城顿时握紧了玉佩,眸光沉了下去。恰好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啼哭,月连城方回头看去,紧接着便听到了那一家人紧随其后的惊声尖叫。
尖叫声尤其凄厉,“砰咚”一下,里面不知是何物摔倒了。迎面扑来一阵极其阴寒的煞气。
惜朝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扬声问道:“如何,是这家吗?”
月连城心道果然没错,简短回了一句:“显然,之后再与你联络。”便终止了在传音玉上的法力,收起了玉佩。
“妖怪!妖怪啊!!”身高七尺有余的壮实庄稼汉满手都是鲜血、踉跄着逃了出来,他一眼看到好整以暇、立如青松的月连城便直接扑到了他脚下,“尊者救命!尊者救命啊!”
没成想不出短短片刻,他就从舍不得儿子变成了求他快些处置那妖物了。
月连城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翘起,当即掀起门帘,进内间去了。洛大郎此刻也管不得男女大妨,恐惧得浑身发抖。
月连城是个奇怪的人。
该说的话,他却从不会多说一句。该作的解释,他亦不爱花费口舌。比方说,令子实乃妖邪投胎转世所化,若执意留下,你一家恐有性命之忧。交由我带走,方是解决之道。这些只一句便可省好多麻烦的言辞,他却从不爱说。
他看似温文尔雅,恰如十里春风,却任由着人去撞南墙,随后再回头找他。最好还是哭着的。你若说他是君子,却又差着点意思,你若说他心肝是冷的,他却又不至于。仿佛也就是有些懒,比起他花费力气,还是让别人多花点功夫再去同他讲话的好。
不然他总是在笑,笑得又那么好看,却是在笑你是个傻子。若是还将他的笑看呆了,以为他真是实打实的霁月清风,便又更傻了。
门帘方一掀开,血腥味便扑鼻而来,老太婆吓得哆哆嗦嗦地瘫在地上,月连城却是先去看了床上的产妇,见她晕了过去但还在喘气,便环视这间不大的内室——
刚出生的婴儿不见了。
老太婆恐惧地连声沙哑喃喃:“怪物、怪物啊!”
月连城环视一圈,这房间内没有其他出口,窗子也因做产房的原因牢牢地封着……理应还在这间房中。
他想了想,看向了那缩在床榻跟箱子之间角落里的老太婆,注意到老太婆惊恐的视线,他轻轻“哦。”了一声,眉眼一松,抬头看向了房顶。
果不其然,梁上正倒挂着一只血淋淋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