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手上拿着一具擎张弩,显然已经试过几支弩矢,面上表情看不出满意或是不满意。旁边各有十几名士卒也拿着擎张弩在试用,李敢扫了一眼木靶,中红心者约为五成,成绩已可算是不俗,这倒是李敢之前未曾料到的事情。
当今圣上命霍去病为骠骑将军,领兵操练,此举令朝中不少人、尤其是武将心中皆不甚服气。霍去病虽在去年曾率领八百精骑斩首捕虏二千二十八级,得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捕季父罗姑比,勇冠三军,但大多人都认为此役不过天幸而已,纯属偶然。此番李敢借运送弩器之名来军中,其实也是李广将军的意思,想看看这位显然年轻得有些过头的将军究竟如何练兵。
霍去病放下擎张弩,转身又去拿六石赤具弩,抬眼正看见李敢,遂朝众士卒笑道:“大家且停下……这位便是李广将军之子李敢,今日我特地请他来给大家露一手,你们可得好好跟着学!”
论年纪,李敢比霍去病还要略大两岁,听他话虽说得极客套,眼中却带些许戏谑之意。知他也是存心试探自己,李敢生性仁厚,倒也不计较,朝众人略拱了拱手,便接过霍去病手中的六石赤具弩,又取了弩矢。
若是寻常人,便是有六石之力,拉此弩弦非得抵在腰上用双手再拉,但只见李敢将弩架于左肩上,仅用右手便将弩弦拉至弩牙。单凭此举,周遭士卒们便已纷纷发出惊叹之声。
李敢装好弩矢,左手持弩,右手勾住钩心,目视望山瞄准,只听得咯嗒一声,弩矢疾射而出……
他所瞄准的木靶将近三百步远,与之前士卒所用二百步靶不同,肉眼望去,靶心红点几乎微不可见,只听见弩矢入靶之音,已然正中靶心。
霍去病在后击掌赞道:“好准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李敢放下弩具,回身谦逊摇头笑道:“家父能开十石弩,而我不过区区六石弩而已,已经是给家父蒙羞了。”
霍去病耸肩未语,朝众士卒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操练,这才转过头来朝李敢道:“对了,我军中蒙唐是令尊的旧部,箭术十分精湛,你可认得他?”
李敢微微一笑:“认得。”他自是认得,半年前霍去病将蒙唐挑走,父亲着实大发了几日脾气,他也没少受连累。
“他现下是振武营的越骑校尉……”霍去病似乎想起什么,问旁边赵破奴道,“今日初几?”
“回禀将军,三十。”
霍去病笑道:“正好,今日是振武营的箭术考核,你与蒙唐既是旧识,用过饭就随我一道过去看看吧。”
在来之前,李敢只与霍去病在长安城中见过两次,也并无交谈。他深知霍去病身为卫子夫卫皇后与卫青卫大将军的外甥,身份自是贵不可言,且又勇冠三军甚得圣上宠信,料想其人多半自视甚高,故来之前便已做好送完弩具即被遣回的准备,倒未料到霍去病竟会主动邀请他往振武营。
“诺。”
霍去病年纪虽轻,军阶却高过自己,李敢颔首领命。
缔素细细地将箭羽修了又修,对着日头认真端详,不放过任何一缕多余的杂毛。赵钟汶正在打磨箭镞,尽力将箭镞磨得光滑尖锐。
易烨射完整个箭箙,也未有一支箭矢能碰到靶子,笑对周围的嘘声拱拱手,而后坐下来往徐大铁背上一靠,看着赵钟汶和缔素忙活。再环顾四周,拿着箭矢做同样事情的人亦不在少数,还有一部分人在忙活着弓。
“考核很难么?为何都如此紧张?”易烨不解,虽说下午箭术考核,但赵钟汶与缔素的箭术都不错,通过考核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完全不必如此紧张。
“下午的考核算什么,难得是今夜的!”缔素抬眼瞪了他一眼,“百步之远,只点一柱香,须得射中香头,你说难不难?”
易烨看了看自己前方百射不中的箭靶,想象了下换成一柱线香,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问道:“你们可有把握?”
“哪有把握,碰运气而已。”缔素边说边在箭羽上亲了又亲,“万一运气好,射中了,赏足足五个金饼呢。”
“五金饼!大的还是小的?”
缔素白他一眼:“当然是小的。”
“就算是小的,五个金饼也不错!”易烨眼睛直发亮,这奖赏着实丰厚。正好子青抱了一大摞箭矢回来,他忙朝她道:“青儿,青儿,你知不知道,除了下午的考核,夜里头还有一场,射中的能拿五个金饼。”
“哦。”子青把箭矢放下来,整理到各个箭箙中去。
“哦?五个金饼啊!够咱们家里头吃一年了。”
“嗯。”
“嗯?只要射一箭就能吃一年,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易烨有点喜不自禁,“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军中还有这等好事。”
子青手停了一下,抬眼望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终是没说出口,复低着头整理箭矢。
“要是纵马射中,赏十个金饼呢。”赵钟汶扭过头来补充道。
“咱们军中,可有人射中过?”
“当然有。”
“当真拿到金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