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产,这个孩子注定不会有坟包,不会有葬礼,日后也不会有人祭祀他。
楚楚在灯下一针一线,默默地缝着。屋里除了灯花爆开的声音之外什么也没有。
小芬坐在外面,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她不安的往外看,看看外面仍跪着的沈星河再看看她。
她知道小芬为什么不安。
在她刚流产时,小芬就想悄悄送信给她的爹娘。
因为她是悄悄嫁到朝阳县来的,她的爹娘担心回去后会被县令记恨,早早就定下了要去外地的亲戚家住上一年半载的再回家。还叮嘱她如果要写信就寄到亲戚家去。
小芬说:“告诉老爷、太太,叫他们来教训姑爷!教训沈家!别以为我们风家好欺负!”
楚楚:“不行,不能说。”
她知道,一旦说了,爹娘势必会立刻从亲戚家赶回来,会跟沈家大吵一架,会把她从沈家带走,带她回家。
可是家里才为了她得罪了县令,如果再得罪沈家,那就等于又多了一个仇人。
她不能再连累家里,连累父母了。
再说,一旦得知了沈星河与沈家大奶奶的私情,父母又该如何自责?母亲又该如何伤心?
他们必会以为都是他们选错了人家,才陷她于这种境地。
可这又怎么能怪父母呢?
是沈家故意隐瞒把她骗进门的!
既然这样,又何妨暂时在沈家栖身呢?
她从心底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是沈家的儿媳妇了,也不再是沈星河的妻子。
她对沈家的一切都不再在意了。
沈家门里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怎么乱就怎么乱,都跟她无关。
她只需要多等一等,等那县官走了以后,风家再无后顾之忧,她就可以回家去了。
县令一任三年,唐县县令已经在唐县任职六年了,下一期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走了。
最多再过三年。
三年之内,她若一直无出,沈家老太太肯定会忍不住的,到时风家也占了大义名份,沈家老太太哪怕为了子孙也不会强留她在沈家。
她通通都打算好了。
楚楚咬掉线头,把小肚兜在膝头轻轻抚平整。
小芬轻轻走过来,看那肚兜,见上面的小儿抱鲤活灵活现,“小姐绣得真好。”小姐的绣艺是最好的,请来的绣娘都说小姐有灵性,不用怎么学就能绣得很好了,她只要小姐爱护眼睛,不能常绣。
小芬劝道:“小姐,天都晚了,以前李师傅常说不让您晚上动针的。”
楚楚:“我绣好了,放到箱子里吧。”
小芬结巴道:“那我去给小姐打水来……小姐,二爷还在外面跪着呢。”
楚楚打了个哈欠,冷淡道:“你不用替他担心。他现在跪着,最多能跪个半夜,不到早上就有人把他抬走了,跪这一次,以后他就不会来跪了,他要跪,沈家人也不会让他跪的。你去打水吧,我们洗洗就可以睡了。”
小芬:“小姐……我觉得这样不太好……二爷这个人的脾气看着好,可他毕竟是大家少年,不可能一直伏低作小。咱们这么对他,他要是记恨起来……以后不理小姐怎么办?”
楚楚想了想,让小芬去打水。主仆两人洗漱之后,楚楚把小芬叫到床上,只剩下主仆两人,她才小声对小芬说:“小芬,我以后是一定会回家去的。”
小芬吓了一跳,慌道:“小姐,这嫁出去的女儿回了娘家……是会被赶出去的!”
楚楚道:“爹娘不会赶我出去的。最多……他们会让我再改嫁。我若是不愿意嫁,我就一个人住到风家在乡下的房子去。但这沈家,我是不会再待了。只是暂时还不能走,等县老爷卸任了,我再离开沈家。”
小芬:“原来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旋即明白过来,道:“所以,小姐才不理会二爷了?”
楚楚躺下,望着帐子顶说:“孩子没了,这沈家人人都看起来又伤心又难过,可过不了一年,他们就会把这个孩子忘了。他们会觉得等我再生下一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再也不会是问题了,大家就都可以把他忘了。”
她轻轻捂着肚子,手隐隐发颤:“可我忘不掉!”
小芬的眼眶泛热:“小姐……”
楚楚却哭不出来,她现在甚至连悲伤都没有。剩下的只有愤怒。
“我如果给沈星河好脸色,他就一定会再来找我,想再跟我生孩子。可我现在只要想到被他挨身就恶心!就想吐!就想杀了他!”楚楚抓住被子,“我不想跟他生孩子!!”
小芬用力抱住楚楚,她的小姐只是短短十天,流了一床的血,掉了一块肉,人也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小姐,我们不生!不生!他要敢来,我就把他打出去!”
“我不想理他,我也不要他来理我。”楚楚说,“他生气更好,气得不再来找我更好。我就是要气他,就是要他再也不会来!”
一夜,楚楚与小芬都难以入眠。她们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半夜,庆儿悄悄扶起了沈星河,她们才放松了。
小芬直到天亮才睡着了,等到外面有声音了,她赶紧去拿饭提热水,却在院门口碰到了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