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娘情绪不明地笑了声:“小宝又知他们不合了?”
徒为知道自己说多了:“我是说假如。”
“那娘不就是为了没有这个假如才把你叫来的吗。”吕闻优凑过来贴着她:“小宝,帮娘一个忙吧。”
徒为有不好的预感。
“…什么?”
“我和你爹跟晚辈到底有隔阂,思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趁着他们在家中久住,平日多和他们走动走动,反正不管干嘛,撮合他们早日重归于好,成不成?”
徒为猜到会是这样。
她娘把这桩婚事看得比谁都重。当初婚契都没交换,她已经告知段府上下所有人,甚至其他大能:凤家的那位公主现在是她儿子的女人!
倒也不是为了保卫段修远的爱情,是为了凤家的血脉。段家不仅想要分一杯羹,还要宣示主权。
换言之,吕闻优大概不会容忍她的那点心思。
“说来,昨天的宴席上,有个尊者说我这个年纪还整日赖在家里,很奇怪。”她放下茶盅,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落:“他说,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上学了……”
话未说完,她娘的脸色已经露骨地沉下来。
“哪个尊者?”
“…我不记得了。”
她仍旧搂着徒为,但身周氛围骤变,压迫着她臂膀的力道不容拒绝。
“小宝,阿娘也和你说过,我们只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弱者在这里注定被蚕食,所以你的同龄人才会拼命往上爬。可你不用,你有段家,谁敢欺负你?”
徒为没答话,她想问:那如果我做了些离经叛道的事呢?娘、爹,还有哥,都会笑着宽容我吗?
那倒不一定吧。
徒为不知亲情为何物,也许是后盾,但从以往的教训来看,任何事物在利益面前都不是多么坚不可摧的东西。
知道了吕闻优的态度,又闲聊一阵,将茶喝完,徒为起身告辞。
“那小宝就是答应娘的请求咯?娘届时可要检查你的成果。”
她点头:“我有一计。”
“什么?”
“嫂嫂之前只来我们家住了三日,对附近多半不熟。我一会儿找个借口约她和我哥下山去玩。有相处空间了,肯定也能和好。”
昨天,徒为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夜。
她想了很多,想到垃圾堆的臭味,想到为了一块面包拼命的日子,想到没有顶棚的暴雨天,想到被人踩踏时指骨碎裂的声音,想到……自己死的那天。
但下一秒,种种画面却被别的东西取代。
是三年前凤千藤和她告别时回眸看来的眼神,再次见面时冲自己展露的温柔微笑,昨晚在她身上嗅到的淡淡香味。
徒为发现,自己那颗愈发躁动的心,似乎并没有平息的趋势。
尤其是亲眼目睹她哥那副厌恶的态度,知道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以后。
什么都不曾拥有过的徒为很想要拥有,很想。
但,金丹一重……
自己眼下连引气入体都未曾领悟,差的不是一截半截——是二十一年。
就算天资好,走路喝水都会涨经验,想要一口气追上这二十一年,谈何容易。
段展和吕闻优不用说,稍微听见她跟修炼扯上关系就会色变,多半不会教她。
那,还有谁?
正午日头很大,徒为漫步在石板小道,刚走出绿荫便见远处有一人影。
“徒为,这么巧。”凤千藤收剑入鞘,汗水微微染湿了眼睫,回头逆着光线冲她看来的浅色瞳仁太过漂亮,恍到她的眼睛。
她慢慢上前,在她身前站定。
风把身后的树林吹得沙沙作响,头顶阳光绚烂,四肢被烘得火热。她不禁闭了闭眼,眼皮内侧是一片深如泥沼的黑暗。
黑暗中,她拽住凤千藤的手腕,不顾人诧异抵抗将其压倒在地,俯身去蹭那半开的衣襟时,感受着那人身体微微颤抖,除了锁骨和冷白细腻的皮肉的触感,好像终于抓住了阳光的温暖。
她甚至听见自己在说:“……嫂嫂,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可睁开眼,她与凤千藤相隔遥遥两米而立,看似伸手就能触及,实则再上前一步都不会被允许。
这就是现在,她和凤千藤的距离。
但这个距离也只是现在而已。
“嫂嫂怎么在这?”她抬手冲她行礼。
凤千藤心道段修远这妹妹倒是比他知礼不少。
他不怎么喜欢小孩,但这种乖巧的似乎还行,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也好了点:“闲着无聊,出来晒晒太阳练练剑。你呢?”
“我刚从阿娘那里回来。”徒为一顿,道:“听说,嫂嫂今早帮炼器师的女儿求了情。”
“毕竟昨晚答应了你,大人总得说话算话。”
……我可不是小孩子。
她将这话咽回去。
“那嫂嫂接下来有空吗?我爹常说让客人无聊是主人的失职,我可以带你下山逛逛。”好似没有一点私心地说:“叫上我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