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九仞面前怎么会有人敢自称编剧？

祝语真简直太不好意思了，差点就要用手去捂脸，又说了一遍：“关老师您好。”

关九仞若有所思看一眼时聿飞。

时聿飞不闪不避对视回去，很快自然地收回眼神，走过去打开窗户让下午的清新空气进来。

关九仞回头看了眼祝语真，好像懂了什么。

祝语真还在激动中，见到偶像太高兴，人都有点晕了。

时聿飞跟祝语真说：“先坐。”他示意祝语真在窗边茶几旁坐下，问她，“你的剧本大纲有没有带打印版？”

祝语真凑巧还真的有习惯，跟人聊某个剧本或者大纲前都会带两份打印版文件，方便对方也方便自己。

因为电子版在电脑或者手机上，不太方便翻看查阅聊细节。

她从随身携带的托特包里翻出文件，递给时聿飞。

时聿飞翻了两页，抬头看她一眼，起身拿给关九仞：“老师我跟编剧聊一会儿。你没事的话，就顺便帮我看一下这个剧本吧。”

关九仞一脸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表情，接过剧本。

祝语真端正坐着，用余光瞟他们动作，突然有种奇妙的怀疑。

时聿飞该不会是，故意在关老师在的时候让她过来的吧？

时聿飞回到她面前坐下。

祝语真默默给他又推过去一份纸质版剧本大纲。时聿飞说：“你拿着。内容我记得。”

祝语真“哦”了一声，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时聿飞，有点期待又忐忑：“那，时老师，你觉得怎么样啊？”

时聿飞说：“比之前的自然生动，有进步。不过我不是戏文专业，具体存在的问题，我也没办法直接提出来。”

祝语真很纠结，不知道怎么说。

她知道自己写的肯定不完美，不然她也不会心里没底。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感觉，正想努力描述那种困惑时，时聿飞说：“我们从最初的问题开始聊吧。你简单跟我说一下你这个剧本在讲什么。”

祝语真立刻坐直了身体，仔细想了想，才慎重回答：“主要讲的是，因为女主父母去世而被迫和男主角住到一起之后两个主角之间发生的校园故事。”

时聿飞点点头，问她：“是什么类型？”

祝语真愣了下，很快说：“是青春片。青春，爱情？”

旁边一直低头看剧本的关九仞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时聿飞也不说她的回答到底对不对，指尖捻着剧本翻过一页，低头快速地读。

祝语真看他动作，有些疑惑：“……我说的不对吗？就是讲两个主角，在学校发生的故事——高考，恋爱，分别，重逢。不是青春片吗？”

时聿飞很自然地看向关九仞，问：“老师你觉得呢？”

旁边关九仞笑了，摇摇头，说：“我就知道你想干嘛。……要问我，我觉得是，也不是。”他看向祝语真，顿了下，“小祝我只简单看了你的大纲。在我的概念里这当然也是青春片，不过更是家庭片。阿聿应该也是这么想。”

祝语真“啊”了一声，有些茫然。

关九仞翻到剧本最后一页看了眼，抬头：“我先问你三个问题。”

“您说。”

“这部电影是什么类型？主题是什么？剧情结构是什么？”

祝语真回答不上来，甚至不太明白关九仞的意思，她磕巴了下：“类型……是青春片吧，家庭片，我不知道怎么算。主题应该是，青春万岁？不对，我说不太准确，但就是这个意思？结构……”

关九仞也没定论她说的对不对，只是紧接着问：“这些问题你心里没有确切答案，你的大纲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

她被问得不知所措：“您的意思是，要先有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才能开始写剧本吗？”

“按照我的经验来讲，是的。”关九仞说，“也有人不认可，说自己是艺术片，是私人表达，不过我还是主张写剧本前搞清楚这些问题。”

祝语真脑子里念头转来转去，稀里糊涂，她鼓起勇气问：“关老师您能具体说说吗？我不太理解。”

关九仞笑了：“具体说起来，那就得说个三十万字了。”他把时聿飞给他的那卷剧本卷起来，敲了敲他肩膀，“我不打扰你们聊。”看了眼时聿飞，摇头笑，“我先回去了，阿聿待会儿我再找你说事。”

关九仞慢悠悠踱步到门口，带上门。

办公室里只剩祝语真跟时聿飞。

祝语真有些不自在，轻轻吸气，低着头想了想，才迟疑地问：“时老师，所以你刚刚问，这个故事是什么类型，是什么意思啊？”

时聿飞说：“每一部电影都有自己的类型。成功的电影往往是成功的类型片。”

“《少女星》的类型是青春片，不对吗？”

“是对的。但一部电影可以不止一个类型。《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是青春片，《恋恋风尘》也是青春片，《少女星》会成为青春片，但与牯岭街不是同一个类型。”

祝语真似懂非懂。

时聿飞问她：“有没有看过《牯岭街》？”

“看过，大学的时候看的。”

“《怦然心动》呢？”

“也看过。高中的时候看的。”

时聿飞并没有直接开始说《少女星》的问题，反而开始跟她聊许多著名的青春片。那些片子祝语真大部分看过，她高中到大学看了很多电影，至少七八百部的阅片量。但时聿飞阅片量比她更大，有些片子太小众，她都没听说过。

时聿飞一些看法很新颖，是她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导演和演员的角度，创作的角度，而非观众的角度、接受的角度。

聊着聊着好像是有点感觉了。

就算同属于青春片这个大类，但有的是犯罪电影，有的是爱情电影，有的是喜剧有的是悲剧，有的是真的属于电影导演本人的私人表达，是难以总结的抒情艺术。

好像是不同的。

那《少女星》究竟是什么类型？祝语真还是模模糊糊的。

日影西斜。

祝语真撑着脸努力思索半晌，望向时聿飞，沮丧说：“时老师，我可能需要再仔细想想。我还是不太理解。”

时聿飞给她面前推了一杯水，轻声说：“会慢慢开窍。”顿了下，不经意地说，“再多想想，实在不明白，可以再跟我聊。……或者找更专业的老师上课。”

祝语真突然抬头，福至心灵，眨了下眼睛，问：“我可以……去请教关老师吗？”

时聿飞凝视着她：“你可以去找他。如果他愿意，会告诉你他的经验。”他低头拿出手机，若无其事说，“我给你推一下他的微信。”

祝语真一下激动起来，眼睛明亮期待：“真的可以吗？”

“可以。但他加不加你不一定。”

“时老师谢谢你！”

时聿飞给她推了张微信名片过来，她连连发了三个鞠躬哆啦A梦的表情包。

时聿飞笑了，低声问：“这么开心？”

祝语真抬头，一下撞进他漆黑的眼眸深处，眨了下眼睛，心脏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关老师的微信头像是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内蒙某处界碑的合影，十分朴素的中年男人游客照，朴素到不像娱乐圈这种光鲜亮丽的圈子里的人。

名字也很中老年风，叫“山高九仞”，很符合他的年纪。

也许是在电影圈这种圈子里，他保养得比同龄人好多了，照片上丝毫看不出已经快六十岁，还像四十岁精神抖擞的样子。

祝语真发过去好友申请。

一直没有被通过。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她盯着跟时聿飞的聊天框看了好久，鬼使神差发过去一个哆啦A梦一蹦一跳走路的表情包。

时聿飞回得很快。

【怎么了？打到回去的车了吗？】

语榛：

【打到了。】

她想了想，按着手机，轻轻打字：

【时老师】

【我是想说】

【谢谢你今天特意介绍我认识关老师。】

一发出去，就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赶紧按灭，把脸严严实实埋在臂弯里。

时聿飞好一会儿没回她。

半晌说：【到家了告诉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