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思索几秒,用夹子将刘海夹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稍显锐利的眼睛,随即拿出剪刀。
在混成高阶女官前,头发都是自己打理,裴宴的手艺不输给一般理发师。
将多次烫染而干枯分叉的部分剪短,幸亏她车祸前刚为了一部戏,将头发染回黑色。
不然一头黄毛,怎么搞都像非主流。
修成头发,她又拿出一支橘调口红,涂到唇上。
一番改动下来,镜子里仿佛换了个人。
镜中的年轻女人还带着些少女的青涩,微微自然卷的黑发披散在肩头。
睫毛很长,眉眼深刻,眼瞳比常人要深一些。身形高挑,加上她在宫廷里长年练成,刻入灵魂的挺直脊梁,就好像是块坚硬却美丽的冷玉。
终于把自己倒腾顺眼,裴宴一直戴着的银镯褪下来,装进布袋里仔细放进随身帆布包的夹层,然后提着行李箱,满意出门。
结果差点撞上遛狗的邻居夫妇。
她道了声歉,没有停留。
夫妇中的妻子却盯着她的背影,目不转睛。她觉得裴宴有点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问丈夫:“那姑娘怪好看的。你见过么?”
丈夫牵着狗,摇头:“可能是霍家的亲戚。到底是当演员的,亲戚都长这么好。”
“那不一定,”妻子刷着手机,“霍行那个大女儿长得就不咋样,小女儿也远没刚才那姑娘好看。”
她顿了顿,看到什么,瞪大眼睛:“说曹操曹操到——霍行发声明,跟他那个大女儿解约了!”
与此同时,#霍行工作室正式和霍昔解约#的词条瞬间登上热搜第一。
词条下面,大部分都是拍手称好,剩下的则是在讨论裴宴以后何去何从。
【真希望霍昔退圈,不想看到她那张丑脸……但想想她那性格,要是她退圈,我倒立吃键盘。】
【确实,她那么不要脸的人,被骂死了都会扒在娱乐圈捞钱。等着吧,肯定没过几天,她就冒出来卖惨了!】
【要是她真的退圈,我反而高看她一眼。】
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裴宴死也不可能退圈。
一个热爱炒作,为了点名气就嫉妒妹妹,造成车祸的人,怎么可能退圈?
网上一片热闹。
而裴宴对此一无所知。
在霍家耽误一会,她紧赶慢赶到登机口时已经开始排队。
她对自己形象的改动极为有效,哪怕没戴帽子口罩,一路上也没半个人认出她。
登机前还有最后一件事。
裴宴趁还没起飞,拿起换了新手机卡的手机,打开微博。
目光在热搜第一的词条上一停。
没管,一口气删掉所有过往内容,然后发送新微博。
【@霍昔:娱乐圈,再也不见。】
裴宴现在人还在热搜第一上。
这微博一发出去,评论瞬间过千。
【???】
【什么意思,真的退圈?】
【之前谁说霍昔退圈就吃键盘?出来!】
【呵呵,吃个鬼,霍婊这一看就是炒作,肯定过两天就找个理由复出。】
【+1,她甘心退圈,除非她不是柠檬精红眼病,除非她跟霍妗妗的事压根是假的——我们都知道那是真的。所以,她压根不可能退圈!】
裴宴压根不关心评论。
他们骂的是霍昔,跟她裴宴有什么关系?
十几年过去,她对这个艺名毫无认同感。
发完微博,直接卸载软件,将手机关机,望向舷窗外。
飞机起飞的时候,能看到半座燕京城。
裴宴15岁就到燕京上学,穿到古代后十几年,也一直在都城燕京。
她对娱乐圈没有半点喜爱,但对燕京,说不留恋,绝对是假的。
裴宴看着舷窗上自己的影子,心想。
或许,等时机成熟,她会回来。
*****
裴宴的老家常青镇下属于S省省会浔阳市。
浔阳跟燕京隔着大半个华国,裴宴傍晚才下飞机,之后坐了一小时大巴,这才到常青。
一出汽车站,裴宴就听到有人叫她:“宴宴!”
裴宴扭头,看到了她十几年未见的母亲,裴珠。
裴珠生裴宴早,岁月也并未侵蚀她的美丽。她五官跟裴宴四五分相似,但更柔和一些。
裴珠从电动三轮车上下来,把裴宴扯进怀里:“让我瞧瞧——怎么瘦成这样?”
“这是宴宴?”三轮车驾驶座上的大娘一脸惊艳,“真是漂亮不少。”
裴珠骄傲地笑了下,指着大娘道:“宴宴,还记得你何婶吧?”
裴宴笑道:“当然记得。”
裴珠生病前,一直做小吃摊生意,卖小馄饨,早出晚归。
她不在家的时候,邻居何婶常热心照顾裴宴,多年下来,已成了半个家里长辈。
裴珠拉着裴宴上车:“宴宴,你打算在家休息两天,还是去找工作,或者去考研?”
“都不。”
裴珠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宴叫停何婶:“我去派出所一趟。”
小镇人少闭塞,容易传风言风语。裴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参加校园歌手大赛时就用了“霍昔”这个假名,之后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改了名字。
但她可不愿让霍这个姓继续待自己脑袋上。
改回曾用名,裴宴顺便办了个新身份证,出来的时候,裴珠这才追问:“什么都不?”
裴宴看着三轮拐到家门口,回头认真地看着裴珠:“我打算替你摆摊。”
裴宴这个决定,是花一晚上深思熟虑出来的。
她当然不是没考虑过租个店面。
然而,现在的商铺大多要半年租起步,哪怕在常青镇,也得花掉三四万。
然而以裴宴家经济情况,别说三四万,一万都拿不出来。
就在那时,她发现了新手任务的盲点。
新手任务要求的并非“店面”,而是“销售点”。
——母亲的馄饨车,不也包括在内么?
摆摊本金低、馄饨车也不仅能卖馄饨。等赚到第一桶金,还能去更好的地段租店面。
“摆摊?!”
裴宴这话,对于不清楚状况的裴珠跟何婶来说,简直离谱。
“宴宴,你念书念傻啦?”
裴宴前面上楼,裴珠后面连珠炮一样劝,“你连个荷包蛋都煎不好,别说摆摊。况且,你一个名牌大学生,干什么来做这种辛苦活?”
裴珠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
一直到离家上大学,裴宴都是个只会傻读书的乖学生,煮个面都能把锅烧着。
宴宴要么是被“燕大毕业生卖猪肉年薪百万”的新闻骗了,要么就是被霍行那畜生刺激太大。
“宴宴,妈最近病控制得挺好,身体状况也还行。你要是怕缺钱,妈给你赚去。你先在家里休息两天,好好考虑以后出路,千万别说什么摆摊的傻话。”
何婶也觉得裴宴失心疯了:“宴宴,听你妈话。灶台前的活是你一个小姑娘干的么?你要缺钱,尽管问何婶借,不急着还。”
裴宴知道,靠自己一张嘴,是不可能说服裴珠跟何婶的。
等门开了,她径自拐进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东西不多,都是些常见食材。
“宴宴!”裴母有些急了,拉住她的手臂,“我是不会把馄饨车给你的,你不要想什么傻事。”
然而裴宴好像没听到她说话。
一看到食材,她的精神完全集中到了上面。
剩饭,鸡蛋,泡着的笋,咸肉,酸豆角,泡椒包菜,厨房池子里的活虾。
病号饭之后就是飞机餐,穿回来几天就没吃到半顿好的,裴宴现在已经饿的不行。这时候,自然是挑最方便做的。
裴珠看裴宴绕来绕去,拿走几样晚饭食材,又摆出案板,干脆不劝她了。
宴宴性格一直倔。
她怕是想做个饭,证明给她看。
但自己的女儿她还不知道吗?宴宴切个水果都能切到手。
裴珠正琢磨着一会赶紧给她包扎,突然听到旁边何婶一个抽气。
裴珠莫名其妙抬头。
裴宴一手拿着笨重的菜刀,一手掐着虾,刀一闪,好像什么都没做,然而虾掉下去碗里,就没了头,没了壳,没了虾线。
裴珠记得自己就低了下头。
然而二十多只虾已经被处理了一半。
她眨了眨眼,揉了下眼睛。
处理好的虾又多了一半。
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