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垂眸:
“她们说得也没错,我日日出入嵩榕院,会染上天花的可能并不小。”
她都惜命得紧,还能怪旁人怕死吗?
青粟瞪眼:“姑娘!”
她听不得姑娘说这话。
身后屋里没有半点声响,姜亦棠朝后看了眼,低声打断青粟:
“你快回去吧,将食盒给我就行。”
青粟依言将食盒递给她,口中仍有些不平和疼惜:
“姑娘哪里做过伺候人的活。”
哪怕只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尚书府的主子,底下奴才伺候得虽不热切,但也不会叫姑娘亲自做这些活计。
里面那位身份再尊贵,也抵不住她心疼自家姑娘。
好不容易送走了青粟,姜亦棠轻抿了下唇,才转身回了屋子。
谢玉照在等她,神情平静。
姜亦棠噤声,知道他是听见青粟的话了,她有点心慌,替青粟解释:
“你不要怪她,青粟只是心疼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玉照知道。
青粟这时压根不想姜亦棠过来,但又拗不过姜亦棠,只能依了姜亦棠的意思。
前世,他知道青粟时,第二道圣旨已经下来了,整个嵩榕院被卫笠等人接管,尚书府不敢再有半点怠慢,青粟到底只是府中的一个下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对他一贯敬畏。
但也只是身份上的敬畏罢了。
那时的厨房也不敢有半点怠慢,没有如今的情况出现,怪不得青粟忍不住在门前就说了那些话。
她不止是在气厨房的人,也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慌乱。
毕竟,他们都知道天花的危害力。
思绪回拢,谢玉照垂下眼睑,哑声道:
“我知道。”
姜亦棠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真的没有不高兴,才安静地喂他用了晚饭。
用过晚饭,姜亦棠就得离开了。
她年龄再小,也不可能和谢玉照在夜间共处一室。
临走前,姜亦棠将一切都收拾好,把茶水摆放在案桌上,距离床榻不远,防止谢玉照夜间不方便,遂后,她捏着鼻子,将尿壶放在床底。
等做好这些,姜亦棠脸颊憋得通红。
憋气憋的。
尿壶其实是干净的,因谢玉照的病,尿壶都是一日一换的,但不妨碍姜亦棠憋气。
谢玉照稍侧眸,袖子中的手不着痕迹一动。
姜亦棠不敢再对上谢玉照的视线,低垂着头,嗫喏地说:
“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她推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室内一下子就清净下来,谢玉照不经意地瞥了眼床底,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抬手,一条手臂横在脸上,挡住了双眼。
今日姜亦棠回来得晚,府中的灯笼都点上了。
但嵩榕院和颂桉苑之间的这道小路没有点亮,黑乎乎地一片,让姜亦棠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远远地看见青粟拿着灯笼在院门口等待,姜亦棠才敢拎着裙摆跑过去。
青粟迎上来,着急地打量姑娘上下:
“姑娘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姜亦棠摇头:“我没事,只是路上黑,走得慢了点。”
青粟松了口气,她是害怕姑娘会遇上二姑娘。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的颂桉苑和嵩榕院差不多是被封了,府中人害怕都来不及,根本不会有人自讨苦吃地过来,姑娘也很难再遇到二姑娘。
这样一想,倒也是好事。
院子中早就烧了热水,冬儿离得远远,见姑娘回来,又跑去把晚饭给热了。
姜亦棠每日回来第一件就是洗漱,可不敢直接就用饭。
今日也是如此,等用过晚饭,她趴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青粟说话。
青粟纳着鞋底,低头说:
“老夫人的寿辰只剩下半个月了,但看府中这情形,应该不会大办。”
姜亦棠翻了个身,心想,哪里是没有大办?
圣旨估摸着还有两日就能下来了,到时府中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姜昃旼担心圣上对尚书府的态度,荣纷院被圣旨骇得面都不敢露,寿辰草草就过了,莫说要请人设宴,她们这些孙女都没凑一桌吃个饭。
姜亦棠见青粟还在纳鞋底,不由得道:
“明日再弄吧,仔细着眼睛。”
青粟揉了揉眼睛,不肯停手:“只剩半个月了,到时若做得不好,被人发现,不定要说姑娘不尽心,奴婢做得精细点,也好叫姑娘脸上添光。”
姜亦棠闷声:
“别弄了。”
青粟狐疑地抬起头。
姜亦棠头埋在软枕中,声音嗡嗡地让人听不清:
“我不稀罕了。”
这些所谓的亲人,她都不稀罕了。
青粟骤然哑声。
她只当是今日老夫人的做法让姑娘伤了心。
往年姑娘对老夫人的寿辰都无比上心,只盼着老夫人多看她一眼,何时这样过?
但青粟说不出劝慰的话。
人家不把姑娘放在心上,姑娘做再多,都不过自己受委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