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出嘴里常年燃着的香烟,平静下令:“对准查理曼先生的脸,推进……推进,给特写。”
于是这张正在凝眉思索的正义面孔,出现在了上百万正收看《正义秀》的观众面前。
与此同时,宁灼也跨坐在自己的摩托上,和无数人一样,仰望着广场公共投屏上查理曼先生那张英武端正、写满“正义必胜”的面孔。
他嗤笑了一声。
在接到任务、离开“当涂”酒吧前,宁灼特意去找了一下合金下巴。
不出意外,那位早已经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
可出酒吧后,宁灼并没有争分夺秒奔赴那个任务地点。
眼看着此时已经不可能准时抵达任务地点,宁灼仍然没有任何要发动车子的打算。
宁灼的坐骑是一辆机器零件大部分裸·露在外的洲际巡航摩托车,带有冷色的金属质感,腰线完美,像是一位优雅的西装暴徒,安静地随宁灼一同蛰伏在霓虹光影间。
“‘罗森先生’。”宁灼的声音挺愉快,“有什么事吗,我在等红灯。”
“罗森”先生的情况似乎不大妙。
在急促的奔跑间,他的话音里带了两分着急的哭腔:“不要去‘八百里路’了,任务取消!”
很快,拉斯金的表情就变了。
原因是他的脖子肌肉突然僵硬起来,这让他很不舒服。
吐掉泡泡糖,拉斯金躺上了行刑台、
心理医生开始和他交谈,确定他的情绪相当平和后,对外面打了个手势。
要是认识宁灼的人看到他这样乖巧地跟人认错,估计会把自己的眼睛抠出来换个义眼。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宁灼是个跟狼对咬都不吃亏的主儿。
“疼——疼!!”
他雪白的牙齿紧咬,溢出痛楚万分的呻·吟,头部抽搐不停,脖子本能地向后仰去,可他被绑得太紧,颈骨和执刑台较上了劲,别出了咯咯的细响。
有医生察觉到不对,闯入执行室,结结巴巴地问他现在的感受。
拉斯金只要多说一个字,脸部的抽搐和畸形就更加重一分:“我肚子疼啊,妈啊!”
宁灼面朝着眼前的空气,自言自语地向什么人解释着什么。
这回接电话的不是女人,是另一个年轻的男声。
那边显然不大了解情况,也没实时收看《正义秀》,迷茫道:“戒严?什么事?戒什么?”
他感觉到了什么。
而这种预感让他害怕得涕泪横流。
他的身躯被锁在束缚衣里,浑身肌肉抽搐得像是在跳舞,身体砰砰地撞在钢制的行刑台上,声音沉闷,惨烈得像是在向什么人磕头赎罪。
嘭。嘭。嘭。
没钱支付电视费、来广场前蹭免费的《正义秀》实况转播的观众实在不少。
当“拉斯金”挣扎惨呼时,周遭的街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直到他翻起眼白,十数秒后,议论声才像平地起了个惊雷,轰然响起。
“嗯,是那个人的儿子。”
“我知道长得不大像。但就是他。”
“对不起,我知道,我花的时间有点长。……对不起。”
宁灼不笑时,脸色苍白,美得剑走偏锋。
这把偏锋是杀人的刀。
即使擦过了血,但那道血是擦不去的,仅仅是放在那里,就让人脖颈发凉。
淡色的液体缓缓推入拉斯金静脉内。
之前拉斯金已经经历一次,这回连体验死刑的新鲜感都没有了。
他的手腕被束缚带捆住,只剩食指勉强还能移动,就无聊地敲着钢制的行刑台,计算着药效“应该”发作的时间。
天际线被斑斓的光污染擦得像是洇了边的油画。
宁灼戴着半头盔,头盔上的变色单向玻璃能让匆匆路过他的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能从擦得锃亮的摩托车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面容。
宁灼发动摩托车,望了一眼大屏幕,话音轻松得像在讲一个笑话:“谁知道呢。搞不好是在戒我啊。”
终于,万众瞩目的时刻来到了。
《正义秀》跳出了大段的《白盾警告》,提醒观众不得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复制影像,并礼貌地请18岁以下公民不要再看下去了。
电话挂断。
宁灼又给“海娜”基地去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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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细碎的白色泡沫从拉斯金的嘴角冒出,让他看起来像是条垂死的鱼。
当他死去,生命体征消失,经过生物技术修改的面容也不受控制地溶解,回到原貌。
属于“拉斯金”的美丽面孔像是被烧灼的塑料一样融化掉了,露出了“巴泽尔”的面孔。
不等旁观者惊讶,属于“巴泽尔”的脸也开始缓慢溶解。
他只需要安安心心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能重新拥有温柔的老妈,精致的菜肴,软和的床铺了。
监狱的那些制式流食可真够恶心的。
他虽然托老爸的福,有自己的小灶,可光看着那些犯人吃猪一样的流食就觉得没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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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曼先生狠狠按下了注射按钮,字正腔圆地对着眼前的“雁阵”隐形摄像头宣布:“这是为了我的孩子——莫尔·钱宁。”
他想,下次得换张更英俊的脸。
上次做换脸手术,把“巴泽尔”的脸换成“拉斯金”时,他就已经看中了一个不错的脸模。
一张标准的人畜无害的欧风甜心脸,看上去美丽又愚蠢,更讨人喜欢,更好骗那些女孩子放松警惕。
从刚才起,亲手按下了注射按钮的查理曼先生就在行刑室外僵成了一具泥雕木塑。
直到此时,他才如梦方醒,毫无形象地怒喝了一声:“关掉——关掉直播!!”
“我这就回了。”宁灼说,“还漂在外面的人也都回基地。外面出事了,最多一个小时全城都会戒严。”
弹幕上,疯狂恶毒的诅咒和毫无下限的赞美分庭抗礼。
宁灼停下了没有对象的碎碎念,仰头看向大屏幕。
宁灼“哦”了一声,把脖子回正,活动了两下:“临时取消订单,我们需要退订金吗?”
那边回答的声音像是头被掐了脖子的鸡,吼着:“不退订金!……不退了!任务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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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前,《正义秀》关闭了,只留下一个“线路维护”的彩屏画面。
衔接完美,铺垫到位,名字也念对了。
一切都是刚刚好。
可这里不是他的管区,能认出宁灼车的人寥寥无几。
寻常人路过他身边,只会觉得他自言自语的样子像个神经病。
甜蜜柔软的糖块被他嚼得嗒嗒作响,又吹出粉色的透明泡泡。
啪嗒。
啪嗒。
拉斯金想要扭一下脖子,可束缚衣大大制约了他的行动力。
拉斯金·德文,或者说“枯叶龟”巴泽尔,或者说警督查理曼先生的亲生儿子,金·查理曼,因为已经接受过一次“死刑”,对接下来的流程相当清楚。
一针巴比妥,一针氯化.钾,会轮番通过机器注射·进他体内。
用来镇静安眠的巴比妥是真的。
至于致死的氯.化钾,早被换成了葡萄糖。
行刑官在按下按钮前,故意磨蹭了几秒。
果然,他被大步从后赶来的查理曼先生推到了一边。
就在这时,宁灼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选择了“屏蔽环境音”,接了起来。
处刑室里,“毁容杀手”拉斯金·德文穿着束身衣,不紧不慢地……吃糖。
这是他提出的“死刑愿望”:
他希望在“死”前得到一块草莓味的泡泡糖。
在他苍白的脸颊和绿色的眼睛里,似乎总有血色的残影。
他那张俊美的面容在要命的剧痛和剧烈的窒息中被挤迫得变了形,只能从发木了的喉咙里挤出变调的惨哼:“爸爸……妈妈……妈!!”
很快,他那双蓝眼睛向上翻去,渐渐没了生机。
宁灼扭身望向“当涂”酒吧门口。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罗森”先生,几乎是用滚的速度出了酒吧大门,再爬进一辆黑色浮空车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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