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衣笑意瞬间全收:“怎么了,宫里出什么事了?”
裴家马车被截停。
裴子宋迟疑之下耳根一路红到底:“是裴某误会了,裴某惭愧!”
姜稚衣看了眼他泛红的耳廓。这一害羞便上脸的人,还是放弃撒谎吧。
姜稚衣放宽了心,看李答风得了空闲,便让他也不用再成日守在府上,大可去外头转转,譬如去“风徐来”喝喝小酒。
“看看?”姜稚衣疑惑眨了眨眼。
“可不是,我那嫁衣都快做完了,绝没有要与沈少将军退亲的意思。”
裴子宋愣愣看着她:“竟有这等道术?”
车夫拿出毕生所学的赶车技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城门口反超裴家马车,一个甩尾一横。
欣慰地望着马车驶远,姜稚衣转头看向惊蛰:“好了,回去吧,方才说起嫁衣,差点忘了阿策哥哥让我好好盯着的,这便催上一催去!”
车内人似是踌躇了下,掀袍走了下来,颔首作揖道:“不知郡主在后,裴某失礼,郡主有何要事?”
惊蛰虚虚拦下人:“郡主稍安,如今张道长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了,您还是先看看另一个好消息。”
临近中秋的午后,姜稚衣独自在瑶光阁晒着太阳逗虎虎,忽见惊蛰匆匆进来:“郡主,奴婢刚刚收到一个好消息,张道长当真云游归来了!”
裴子宋说这番话时,眼底光芒闪动,仿佛在向往一座生机勃勃,繁荣昌盛的州城。
入了秋,天气日渐转凉,这十年难遇,给大烨带来深重灾难的热夏终于偃旗息鼓。
裴子宋垂着眼摇头:“不曾!”
姜稚衣继续解释:“我与道祖说反话,道祖可惜这段姻缘,便会更加努力将我与沈少将军绑在一起,你可明白?”
姜稚衣尴尬地轻咳一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到无人处,而后问:“我问你,前些天,你可是去了太清观?”
宝嘉脚步一滞,本就苍白的脸跟着一僵。
“原是如此……”姜稚衣长出一口气,笑道,“那太好了!杏阳有你与曹刺史,定会很快重现生机。”“郡主与沈少将军日后来往于河西与长安,经过杏阳也可进城落脚,我招待你们。”
“一定。”姜稚衣一看头顶的日头,“倒是我耽误你赴任了,你这便快快启程吧!”
姜稚衣欢欢喜喜快步上前,看着嬷嬷怀里的紫檀木衣匣,却像近乡情怯一般,有些不敢打开,默了默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抚摸过匣盖印刻的囍字。
“稚衣,老四带消息到公主府,托我告诉你——”
姜稚衣回礼道:“也愿裴公子前程似锦,有志竟成。”
姜稚衣往前一打手势,命令自家车夫务必拦截下裴家马车。
耳边忽而响起临别那夜元策的声音——好好在长安,等我来娶你。
“你这是——”
裴子宋缓过一阵脸热,摇头:“郡主也误会了,我的确因此未曾向郡主作别,但并不是因此离京,那日去道观,我便是去择定赴任期日的。”
“做了半年多的嫁衣,郡主快些打开瞧瞧吧!”惊蛰与嬷嬷笑着看她。
一名嬷嬷捧着一只沉甸甸的衣匣走上前来,满面喜色:“恭喜郡主,您的嫁衣做好了!”
裴子宋再次长揖,随即退后转身,掀袍走上马车。
抬眼一看,宝嘉被婢女领着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怎的了?”姜稚衣愣愣看着宝嘉面上从未见过的严肃神色。
“不怪你,这不赶巧了吗?”姜稚衣摆摆手,“所以你千万别想不开离京,你母亲身体不好,你这离了京,岂不顾不上家了?”
姜稚衣立马放下手中的逗猫棒,直起身来:“可叫我逮着了,咱们这便去太清观。”
裴子宋蓦地抬起眼来。
裴子宋正色起来:“在书院时我曾同郡主说,为国为民,大有人在,不缺我一个,母亲却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为社稷抛弃至亲,实非我愿……可这次亲历旱情,又经杏阳一战,我心有所感,只觉当日之言太过轻忽,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母亲不愿我为她守着小家,我也决心为天下千家万户尽自己一份力。着急出发,是因我赴任之地正是杏阳,战火后的杏阳亟待重建,我想尽快协助曹司马——哦,眼下是曹刺史了,一起重建杏阳。”
“阿姊怎的忽然来了?”姜稚衣注意力全在嫁衣,未注意宝嘉异样的脸色,问罢不等她答,笑着指指面前的衣匣,“阿姊来得正好,快来瞧瞧我的嫁衣,我也还没看过,与你一道看第一眼!”
惊蛰抬手,朝后轻轻击了两下掌。
那就是了。姜稚衣恨恨叹了口气,怎么张道长还未上钩,裴子宋却咬饵了。
姜稚衣这一路乘得摇摇晃晃,头都发晕,揉着额角被惊蛰搀下马车,上前走到裴家马车边上:“裴公子跑什么?”
裴子宋看着面前的人,郑重长揖到底:“子宋此番决定,亦是受教于当初在杏阳的郡主,有幸与郡主并肩作战过一程,愿郡主往后平安顺遂,喜乐无忧,与沈少将军幸福美满。”
姜稚衣点点头,刚一摸到匣扣,忽听见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西逻向大烨上书请求联姻,求娶的人——”宝嘉艰难地吞咽了下,“是你。”
永恩侯的咳疾好转许多,不必卧病在榻,已可下地行走。
姜稚衣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仿佛看到很多年后的国之栋梁朝之股肱,在这兴武十二年八月的秋日踏上了他仕途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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