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娘释然地笑了笑,像是从一个枷锁中解脱,她慢慢道:“周飞鹏是我杀的。”
江嘉鱼既不惊也不慌,只恨声:“肯定是他想对你图谋不轨,死有余辜。”
林七娘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她深深地望着江嘉鱼。
“表妹?”
江嘉鱼觉得她眼神一些怪,不禁疑惑地
叫了一声。
林七娘拉在江嘉鱼在水榭的美人靠上坐下,声音缥缈似从天边飘来。
“他不肯放过我,我也逃不了,我就把他骗到了近水的沼泽边,把他推进水里淹死了他。周鹏飞死了,我不想给他陪葬,就把他的小厮也骗过去杀了,然后把他们的尸体沉到湖水当中。
直到后来才知道,这都是吕嬷嬷刻意为之,就是想让我受辱激发我的恨意,没想到却叫我杀了周鹏飞,她们把尸体藏了起来,作为把柄。若是我不听话,尸体就会出现,那上面还会有我的贴身物品。”
江嘉鱼转动心思,古代查案受限于技术,其实很多物证都很难收集,以至于出现很多冤假错案。即便是林七娘杀的,只要不是一群人亲眼看见过程,其实都有余地。
周鹏飞这桩事难就难在丽妃生了九皇子,正如日中天,只要她相信,那些证据就能成为铁证,可她不相信或者说失势了,哪些证据就能站不住脚,成为巧合成为栽赃嫁祸,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有权有势,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同样能说成白的。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皇帝倒台更好一些。
没了皇帝,丽妃自然不足为惧。
果然,这个皇帝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周鹏飞这个便宜小舅子岂敢对林七娘这个侯府千金动手动脚。
便是三皇子这个王八蛋也是皇帝养出来,上梁不正下梁歪。
江嘉鱼思路不知不觉发散开,忽然之间,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她的脸唰得变得惨白,细看瞳孔都缩了缩。
“表姐意识到了吧,我的水性很好。”
林七娘轻若烟云的声音传来,江嘉鱼转脸看着她,看清了她眼底悲哀。
能把周鹏飞主仆的尸体沉到水底,水性当然不错。
可去年林七娘和林二娘双双落水,林二娘险些溺亡,据桔梗忍冬的话,林七娘彷佛不会水,一直被林二娘按在水底起不来。
林七娘笑了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杀了二娘,我恨她,恨不得她去死。我还想着,她死了,我就能代替她嫁去耿家,从此摆脱林家,自由自在。”
“便是耿润松,也是我杀的。”林七娘扯了下嘴角。
她不想骗表姐了,事已至此,也再也瞒不住,早早晚晚会被挖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说出来,那样,她就能做一点点就一点点小小的美化。
江嘉鱼已经麻了,就一种,哦,原来是你啊的心态。
“耿润松害死了丹颐,她是我的奶姐,从小陪我长大,这府里也就奶娘和丹颐那我当个主子,惦记着我。奶娘病死之后,就剩下丹颐一个了。可耿润松侮|辱了她,耿家那些女人还把丹颐送给了耿润松,那会儿丹颐才十三岁。”
眼泪扑簌簌从林七娘眼中滚下来,她的声音中浮现悲哀,越来越浓烈:“丹颐求我,我去求耿氏,可她说,‘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着你同意不同意,信不信过两年把你嫁给润松。’”
江嘉鱼两个拳头都握了起来,耿家人绝对血统家风都有问题,不然怎么尽出人渣!
“丹颐被带走了,一个月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回来,她衣服底下都是伤,耿润松那个混账虐待她。丹颐求我,求我救救她,不然她会死,可我救不了她。”林七娘闭了闭眼,却止不住决堤的泪水,“丹颐真的死了,她宁肯跳湖自杀也不肯再去耿家,我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一次又一次,我一次都救不了她。”
“再见到耿润松,我实在忍不住,我必须得杀了他为丹颐报仇,不然我寝食难安。就是吓到了表姐,对不起。”
“我胆子还没那么小。”江嘉鱼摇了摇头,拉着林七娘的手,“我觉得你好厉害,换我在你的位置上,我怕是只有恨得牙痒痒把自己气
死,都做不到这些事,可你不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长大还报复了那些人,你真的很厉害!”
江嘉鱼委实有被震撼到,她一直都知道林七娘不简单,但是没想到她这么不简单,这妥妥可以去当复仇女神了。
泪流满面的林七娘愣了愣,目光忐忑:“表姐不觉得我可怕吗?”
“他们又不无辜。”她不是学法的,所以没那么强烈的法治观念,她就一普通人,喜欢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因果轮回,尤其在这个法治微弱的时代。
周鹏飞意图玷污林七娘,但是因为有个当宠妃的姐姐,他顶多受一点皮肉之苦,连牢都不会坐。
林二娘打骂虐待林七娘十年,更是什么事都没有,顶多就是禁足抄书。
耿润松逼死丹颐,照样继续作威作福糟蹋别的女孩。
死了都是活该。
江嘉鱼正了神色,严肃望着林七娘:“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到底是取巧的下下策,你看周鹏飞这一次不就出了岔子被抓到了把柄。”
长此以往还容易移了性情,越来越剑走偏锋,那就是在刀尖上跳舞,早晚要割伤自己。
林七娘抿了抿唇,低下头很有几分乖巧道:“我以后再不会了。”
江嘉鱼揉了揉她的头顶:“周鹏飞这事还是得解决掉,不然就是悬在头顶上的利剑,吕嬷嬷仗着这一点,会一直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那表姐告诉祖父他们吧,也好叫他们有个防备,没得中了圈套都不知道。”事到如今,林七娘也不怕临川侯因为忌惮她就杀了她,在皇帝那挂了号,他不敢也不舍了,而吕嬷嬷确实有些碍手碍脚了。
江嘉鱼沉吟了下:“这几桩事,外祖父若是不问,你不用主动说,若是问了,你也别隐瞒。”
林七娘:“表姐不用为我担心,这节骨眼上祖父不会动我。”
江嘉鱼知道为什么,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林七娘望了望江嘉鱼,轻声道:“像我这样的人,哪怕进了宫也能过得很好。所以,表姐真不用担心我。”
“好什么好!”江嘉鱼没好气瞪她一眼,“伺候一个色老头哪里好了。”
林七娘垂了垂眼,可那个老头是皇帝啊,掌握着生杀大权。周鹏飞,三皇子这两个隐患说到底都在皇帝一念之间。
望着湖面上迎风摇曳的荷花,清雅荷花香飘来,江嘉鱼慢慢静下心,距离林七娘出孝还剩下四个月,到时候还能用病拖一拖。
有了时间,就有了变故发生的可能,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说来说去,病灶还是在狗皇帝身上。
皇帝狗带。
什么周飞鹏,丽妃,三皇子,都将不再是威胁。
果然,皇帝才是她咸鱼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会认真考虑怎么搞皇帝。
可见人被逼到一定的份上,什么疯狂的事情都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