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源稚生等人把顾北和文学社等人送上飞机,然后驾车返回了东京。
凌晨五点,天色微明,源氏重工的钛黑色大厦矗立在阴霾的天空下。
这座大厦位于新宿区的繁华地段,白日里来往的都是衣着时尚的上班族,空气中弥漫着或浓或淡的香水味,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主导了这里的节奏。
但此刻上班潮还未到来,大厦门前就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踏踏”的木屐声由远及近,人行道上走来了穿着黑色和服的老人,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和服腰带上插着怀剑。
立在大厦前穿着黑西服的男人们纷纷向他行礼:“政宗先生。”
橘政宗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进入大厦。
将密码卡插入卡槽,随着“滴”的一声验证通过,绿灯亮起,这台位于隐蔽通道尽头的VIP电梯开始上升。
橘政宗没有按楼层按钮,因为这台电梯根本不通往其他任何楼层。
通常他们把这部秘密电梯称为“神道”,神道的终点只能是神的居所。
电梯门开了,扑面而来的是香料焚烧的气息,橘政宗面对着幽静深远的黑色空间,两排红色烛光勾勒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隐约点着一盏长明灯。
这里是大厦的顶层,没有到过这一层的人绝不可能想到这座时尚男女出入的办公大厦里会有这么一处空间。
这一整层都被打通,梁高足有八九米,仰望穹顶让入觉得自己并非身在今时今日的东京,而是穿越了时光,站在奈良时代的高旷佛寺中。
沿着那条烛光引出的路缓步前行,穿越层层纱幕之后,那盏琉璃长明灯的光渐渐清晰起来。
一幅高达七八米的木雕壁画贴在墙上,长明灯就放置在这幅木雕巨画前。
木雕的内容并不是佛寺中常见的菩萨或者金刚,而是下半身是蛇尾的巨人们彼此拥抱,长尾缠绕在一起,一男一女,男性面目威武狰狞,女性端庄慈柔,看起来大约是某种古代神明。
这对蛇身古神的周围是日本神话中的诸种妖魔,古神们背后生出无数的手臂,持着不同的武器和这些妖魔战斗。
长明灯前端坐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白色的和服,戴着神官一样的高帽,面前摆着一具紫檀木的刀架。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王牌执行员,蛇歧八家少主,源家家主,源稚生。
此时此刻他的装束便如一位古代皇子,身上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凛然威严。
橘政宗拾阶而上,盘腿坐到他对面。
“绘梨衣,不要再玩游戏了。”源稚生回头向着纱幕后喊,“政宗先生来了。”
一个白色的人影揭开纱幕走了出来。
她穿着和源稚生几乎一模一样的和服,只是里面套着巫女的白衣红裙,手里抓着一台PSP,耳朵里塞着耳机。
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登上台阶和源稚生并列而坐,和服在灯火中同样出现玄奥的神代文字和诸种神魔。
影皇法衣。
代表着蛇歧八家的权利顶峰的尊贵的象征,日本最高权利的实际掌控者,并非是天皇,而是影子天皇。
能够担任影子天皇的,并非是所谓的内三家家主,也不是蛇歧八家的大家长,而是拥有名为「皇血」的尊贵的混血种。
多年前,上一任影子天皇上杉越叛出蛇岐八家的时候,曾把影皇法衣挂在神社的门楣上烧毁,以表示自己和家族的彻底决裂。
上杉越相信世界上不再需要这种极耗手工的古式和服了,因为只要他不留下子女,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新的影子天皇,自然也就不需要影皇法衣。
但几十年后,蛇歧八家再次织就了这件代表无上尊严的法衣。
而且还是两件!
穿上它的人与其说是阴影中的天皇,不如说是日本这片土地上的神之后裔!
源稚生和绘梨衣分别坐在长明灯的两侧,他们各有一侧的脸被照亮,另一侧的脸隐没在黑暗中。
他们的面容在这样的光中都显得端庄威严,仿佛壁画上古代的皇帝皇后,又仿佛神话中繁衍出所有日本人的古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兄妹。
这场面庄严得叫人又感动又惊惧,源稚生和上杉绘梨衣本身又都是美得令人惊叹的男女。
如果上杉绘梨衣不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打游戏那就没有丝毫瑕疵了……
橘政宗隐约能听到她耳机里泄露出来的刀剑破风声,听上去还是某种劲爆的动作游戏。
“绘梨衣!”源稚生皱起眉,压低了声音,就像兄长呵斥淘气的妹妹那样。
绘梨衣默默地把PSP收到自己的巫女裙下,面无表情地端坐。
“无妨,绘梨衣的血统问题已经被那位解决了,以后能够变得更加活泼一点,也是我希望看到的。”
橘政宗笑呵呵地坐在两人对面,闪烁的长明灯光照的他的脸明暗不定。
绘梨衣想了想,张嘴说道:“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开灯?”
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闭上嘴。
源稚生的眼神变了变,又不动声色的恢复原本的状态。
橘政宗愣了愣,点头赞同道:“有道理。”
说着,便唤人来开灯。
房间中顿时灯火通明。
橘政宗问道:“那位已经回去了?”
源稚生点点头,扭头凝视着绘梨衣素净无瑕的小脸,目光中透着隐隐的关怀:“顾君在鹿取镇上碰到了天朝的朋友,然后就跟他们一起回去了,临走之前顾君给绘梨衣进行了一次深度治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治疗之后绘梨衣就可以痊愈了。”
“真好啊,”橘政宗似是在感慨,“若是绘梨衣真能够痊愈,那我们蛇歧八家就会迎来史上罕见的双皇同治,这对我们杀死神明,脱离卡塞尔控制的计划来说,将是天大的助力。”
源稚生听到橘政宗的话也很激动,却又突然冷静了下来,显得犹犹豫豫。
橘政宗笑了:“你是想问我那位想要带走绘梨衣的事情吧?”
源稚生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凝重:“政宗先生慧眼,若是真的让顾君带走绘梨衣,其余的事情还好说,可是皇血……”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橘政宗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橘政宗摇了摇头:“稚生,你要明白,这件事并非是取决于你我,而是要看绘梨衣怎么选不是嘛。”
“以那位的实力来说,如果他想的话,我们是无法阻拦他带走绘梨衣的,但同样你也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绘梨衣自己不想离开的话,那位也不会强行带走她的。”
源稚生看向橘政宗:“老爹……说得对。”
橘政宗笑了笑,看向绘梨衣:“所以,绘梨衣,你是怎么想的?”
“我……”绘梨衣顿了顿,“我想跟顾北在一起。”
源稚生低下头,橘政宗则是无奈的笑了:“看来有些事情要抓紧时间了,不然等家族最锋利的天丛云剑离开了的话,我们想要杀掉神明就不知道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了。”
源稚生顿时跪伏下去:“对不起,老爹!”
“我明白,”橘政宗摆摆手,“你也是为了绘梨衣的幸福,其实我们还有那位先生的目的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你也没必要向我道歉。”
源稚生坐直身子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