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算是福祸相依?
碎嘴子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优点吧……大概。
修行是枯燥乏味的过程,但也会收过成就感,看着体内的经脉一点点壮大,那股满足感可以填补内心的任何空虚。
但可惜的是,我的丹田始终都没有被冲破。
气海就像是一道天埑,横在我和丹田中间,只要有它在,我就只能算是在行炁,而不是在练炁。
时间一天一月一年过去。
葛天也加入了修炼的行列。
虽然他没有感炁,但这并不重要。
尹喜也没有感炁,但他就是可以通过吐纳将炁吸收到身体当中。
引炁之法与是否感炁无关,只要身体当中具备经脉,有了行炁之所,就可以引炁入体。
但我对于葛天的修行并不看好。
尹喜自小就被「火球」灌输了吐纳之法,这么多年没有一刻停下过,却始终没有感炁,这就说明单纯的引炁之法,除了强身健体以外,并没有太大用处。
想要真正步入修行,就应该先感炁,再引炁,行经脉,冲气海,入丹田,最后练炁化为己用。
这是我和孔丘总结出来的最有可能的办法。
不能感炁,就代表着修行者对于引入体内的元炁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连行走经脉的时候都有可能出现岔子,更不用说运行周天,归于气海了。
我将这件事告诉葛天,葛天却并没有感到颓丧,反而是更加努力用功了。
他说:“我没有从小就吐纳,但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将吐纳养成本能;我没有感炁,但我可以将经脉尽数背下来,盲人亦可摸象,更何况我有经脉图的指引,定然不会出岔子的。”
如他所言,确实如此。
我没有理由劝他,便放任自流了。
寒来暑往,秋去春来。
我没有冲破气海,却再次见到了孔丘,只不过这次,他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明明已经年逾古稀,面容不超过四十岁。
可这四十岁的身躯之上,却散发着沉沉的暮气。
这次他来没有带别人,只有自己。
我二人座谈半刻,孔丘突然道:“李兄,你是对的,这世间仁义为何,人性又为何?我看不清。”
我问:“发生甚么事了?”
这时,孔丘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叔孙氏有个驾车之人叫子锄商,这个人到野外去捡拾柴火的过程中,抓到了一只麒麟。
麒麟!
我大惊,认真听着后面的故事。
可是后面的故事更让人吃惊。
这个叫子锄商的人抓到麒麟的时候,当时并不知道,也不能辨认这究竟是什么。
只动物他认不出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将这只麒麟的左前脚给折断了!
人真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东西。
面对一个不认识的对象,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所采取的行为竟然是如此残酷的手段。
为什么?
人究竟拥有怎样的人性,才会有这样子的反应。
虽然可以理解,人遇到一个怪物,也就是不认识的东西会感到恐惧,恐惧的结果首先是自我防卫,而自我防卫的积极做法就是打击对方。
这样的攻击力道导致这只麒麟折断了左前足,让他不会对人赞成伤害。
但人性的恶在无意中被暴露了出来。
子锄商把伤了的麒麟载回来,叔孙一看,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也不认识。
怪异的事情,就不吉祥。
于是,他就命人把这个不吉祥的东西,杀了之后丢到了城郭之外。
之后叔孙氏大概觉得有个谜团想要破解,于是派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孔丘。
孔丘跑来一看。
好嘛,麒麟!
别人不认识这玩意,他可认识。
千载难逢的麒麟!
这可是一种瑞兽,就像凤凰一样。
当麒麟、凤凰降临人间,就犹如和平使者般带来了祥瑞,为人们带来一个盛世。
它实际上是在宣告福音的,是带给大家祝福的,结果它竟然被这么无知又残暴的人给予了巨大的伤害。
孔丘就很难过,冲着麒麟的尸体问道:“你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
这样一个混乱的、是非不分的、没有知识的,又非常横暴的人间。
这时间如此肮脏……
为什么要来呢?
仁爱为何物?
正义为何物?
人当真生来就是善良的吗?
那这人世间为何如此多的纷争?
我看着孔丘,突然有些可怜他。
我并不了解他,但我了解我自己。
他和我其实很像。
若我的道遭遇了如此的打击,我会如何呢?
那么坚强的壁垒,那么强悍的意志,那么高度的毅力,一个没有被世间任何力量所打击到的灵魂,如今却好像凿开了一个破洞。
然后他的眼泪从这个破洞涌出来。
孔丘哭了。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天资冠绝世人的男人,被击溃了。
他决定放下编写到一半的《春秋》,一心修行。
我知道,他放下的不仅仅是未编写完的《春秋》。
那是他辉煌灿烂的前半生,也是他引吭高歌的后半生。
如今他却将一切都丢下了。
他没有住下来,从我这里取了引炁法和经脉图,大步朝天地潇洒离开了。
他看到了他的背影,却不似当年昂首阔步。
隐约有碎圆如玉落下,在地上溅起涟漪。
或许也没有那么潇洒。
如今的他,是真的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