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当时小云并不同意养这几盆花,没想到自己不在,小云居然把它们照顾起来了。
阮云跟在杜风身后进了门,看到杜风在阳台上傻愣愣的看着那几朵花,多年的默契让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杜风在想什么。
“这是你留下的东西。”
阮云只说了这一句,但这一句足够胜于千言万语。
因为是你留下的东西,所以我要帮你照顾好,不能让它们枯萎掉。
因为是你用过的东西,所以我要帮你保存好,等你回来的时候会用到。
因为是你生活过的地方,所以我要把这里维持原样,避免你回来的时候认不出这里是你的家。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杜风嘴唇动了动:“小云,你受苦了。”
阮云摇了摇头:“不,只要你回来了,这都是值得的。”
杜风眼神又是一暗,想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嗫嚅着说了一句:“爸妈最近怎么样了?”
阮云笑着道:“爸妈身体最近都挺好的。你……刚走那段时间,咱妈悲伤过度,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咱爸身体一直硬朗,那段时间有些消沉,不过身体没什么问题。”
“是嘛。”
阮云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杜风坐下。
杜风刚刚坐下,阮云的脑袋就靠了过来,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杜风身体绷了一下,然后放松下来,整个人陷进了沙发中,阮云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像是回到了刚开始谈恋爱时的光景。
少年和少女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少女靠在少年的肩膀,少年脸色憋的通红,鼻子里都快喷出气来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一起,看日升日落,看行人匆匆,看流年似水,直到今日,他们还是这样坐在一起,看过去的自己。
可惜,杜风的灵魂支离破碎,已经快要忘却少年时代的记忆,只记得肩头的一抹香气,伴随着自己从少年走进中年。
奇妙的感觉,就像时光逐渐褪去颜色,身旁的女孩一瞬间就风韵犹存,而时光重叠,那香气却萦绕在身边未曾散去。
杜风问:“这是什么味道?”
阮云愣了愣,然后时隔十几年之后再次回答了这个和方面一模一样的问题:“这是薰衣草的花香。”
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
阮云喜欢薰衣草,尤其喜欢粉色的,花语是:等你爱我。
杜风的眼神恍了一下,想起许多年前,有一个女孩和他有过一次相同的对话,但是他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了。
残魂在顾北的识海中可以得到完整的保存,但即便如此也躲不开磨损,更不用说现在杜风的残魂在支撑着不属于他的肉身活动,这种行为加速了灵魂的消散,而最先开始磨灭的,就是灵魂最表层的记忆。
顾北在识海中冷眼旁观,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现在除了让他本人接手身体以外没有其他办法,但是杜风却说他还想再待一会。
顾北自无不可,只不过杜风就……
“薰衣草……长什么样子来着?是那样吗?”
杜风抬起手,指了指阳台上的小黄花。
阮云摇了摇头,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杜风,你忘了什么?”
杜风勉强笑了笑:“我忘了很多东西,大概是不会再想起来了。”
灵魂的磨灭是不可逆的,这是顾北给他的提醒。
阮云颤抖着嘴唇,看着杜风:“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杜风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你是小云,是我的爱人。”
阮云刚松了一口气,但杜风的下一句话让她一瞬间紧绷起来:“对不起,小云,我答应你的承诺,可能做不到了。”
杜风表现的并不虚弱,甚至因为是顾北的身体,他现在可以说是十分健壮,但阮云却从杜风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种飘忽不清的虚无感。
阮云问道:“承诺?”
“嗯。”
杜风点了点头:“我说过,我要陪你一辈子……”
顾北抬手看了看,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视线中,灵魂从肉体上飘散出来,然后落在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看样子,我应该是要先走一步了。”
阮云一下子坐起身来,一种慌慌的预感在冲击着她的心,她看着杜风:“这就要走了吗?才回来这么一会……”
“嗯,我该走了,”杜风笑了笑,“这次回来本来不应该见面的,可是顾先生……你就当是好心的阎王爷吧,他非要让我来见你,其实我明白,我是想见你的,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不想走……”
“其实我是不想走的,如果可以,我也想一直陪着你,一路到老,我们一起看着孩子长大,一起养花,永远不分开的,但是这时不可能的……”
“尤其是我看到我们的家,你帮我养的花,还有那些东西,我多想和你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但是不可以!因为我死了!”
阮云的声音抽动起来,她想说些什么,却泣不成声,哪怕杜风刚刚牺牲时她也没有如此,但现在她已经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杜风抿着唇,咬出血来:“我死了小云,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我不能陪着你了,你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小云,人死不能复生,忘了我,向前看,开始新的生活吧。”
阮云嚎啕大哭起来,近三十岁的女人一下子哭得声嘶力竭,像一个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她扑进杜风的怀里,嘶哑着声音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杜风强忍着不落下泪来,将阮云抱进怀里。
他转头看了一眼阳台上的黄色小花,那小花摇曳,好像在向他告别。
他一下子想起来了,那小花叫六月菊,花语是: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