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归手指尖的内力,如一拂清风入涧,凉荫荫地渗透到清卿的脉络中去。清卿一下子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大口清凉的水汽浸润在体内,有一种忍不住放松了全身的舒服。方才周身内力堵塞,而今不知不觉间,遍体舒畅,几道贯穿上下的经脉已然被打通。
那凉丝丝却又清清爽爽的湖水雾气灌入清卿喉咙,清卿却忍不住张大了嘴,想让那西湖水将自己全身都笼罩起来。
自令狐清卿居于西湖,四处游荡,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西湖水雾也有一丝清甜。
几天过去,清卿本以为夏棋士要带自己回立榕山,亦或者是潜入宓羽重地,探一探这西湖掌门和众人究竟作何密谋。谁知凉归不过带着清卿周游湖水边,每日一言不发,有时帮着清卿疏通经脉。更多时候,是二人共入湖心深处,在氤氲水汽缭绕中,修习清卿旧日快要忘却的术法。
失却功力,伤的是脉络根基,岂能一日两日之间恢复如初?
跟在棋士身边,清卿沉心修习,便是睁眼落日与闭眼朝阳都在心中激不起丝毫涟漪。棋士要求甚严,如若清卿练得不合心意,登时便取来一根还带着毛刺的树枝,打在清卿手心。一日日过去,日子虽苦了些,但清卿仍是止不住地怀念这段隐身湖心、潜心习术的日子——
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最像当年在立榕山上的日子。
一眨眼,便已是华初十六年的夏。如此日夜不分地沉心习术整整一个寒冬,清卿终于能提起一口气,在薄薄的冰面上站稳了身子。其余的功力术法,虽还未能全部忆起,但比之先前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已然提升不少。
清卿也时不时地忆起,秋儿的身子,应该快要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吧。
夏棋士足尖点在一块浮冰之上,身子随着湖水的波纹起起伏伏。看着清卿飒然身影从水下跃起,再毫无差错地点在那不过半足大的碎冰块上时,凉归不由得叹口气:
「虽然还不够,但只能练到这个地步了。」
清卿眼看自己的轻功恢复大半,本是十分欣喜。听得棋士此言,又不得不把那涌到嘴角的笑容急忙憋了回去。见棋士神色,眉头紧皱,似乎对自己的进步并不满意,赶忙拢袖行礼:
「弟子愚钝,若是何处做得不足,还请棋士责罚!」
「就这样吧。」凉归摇摇头,不知思考着什么,「时间有限,练成这样也算难得。」说罢,抬头与清卿四目相对,眼神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能练到这样程度,是你自己的造化。老东西带着你,终究比不得令狐掌门在旁。」
凉归语气,似乎是说清卿练得远不尽人意。清卿听罢,心中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去那深巷西马府的路,你还记不记得?」夏棋士冷不丁这样一问,惊得清卿赶忙抬起眼,有些不知所措。略略定一下心神,清卿这才咽口唾沫,缓缓点头:
「记得。」
再看棋士神色,似乎神情稍缓,听得清卿回答,这才放下心来。只听凉归接着道:「去年腊月里,由于你令狐少侠不在,只好是那最年轻的沈将军去到深巷西处,想要把马府中那一人救出来。谁知那次被天客居抢了先手,沈将军不得不先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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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只是给那马当家的——似乎是什么马居士——报了个信。」
听棋士提起去年清卿在将军府时的事,清卿内心紧张,身子一晃,忍不住在浮冰上打了个趔趄。二人风餐露宿,清卿不时方向,也从未察觉夏棋士行踪。如今看来,便是这周游西湖一路,棋士便已然将天客居的筹谋打听得一清二楚。
清卿先是佩服,随即生出丝丝惶恐——
若是连棋士这样与西湖无甚来往的人,都能凭一己之力将自己从窦将军眼皮子底下带走,再将军府的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换做训练有素的天客居,又会如何?
不待清卿思考,棋士的树枝「啪」一下,不轻不重地打在清卿手心,示意要她专心致志。紧接着,凉归便言道:「马家那人,听了姓沈的劝,跑到西湖另一处去暂避风头。天客居倒是也没得手,不得不暂时缓上一缓。这半年过去,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位马居士,打定主意,这几日便要再次出手。」
「那弟子是要去……」清卿将冒在嘴边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夏棋士用意,在话语中已经很明了了。清卿深吸一口气,再重新问道:
「那弟子什么时候动身?」
「行动之日,便在今夜。」
「是。」接了令,清卿不想问太多,只是简短地答应下来。
清卿心中明白,夏棋士如今,已然认定了自己留在西湖,不过是背主求荣罢了。此次行事,如若能正了自己从不叛师门之名,那便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也算值得。
想到此处,清卿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怎么脑海中总是离不开或生或死的话?
眼看着清卿脸上波澜不惊,随即就要转身离去,凉归忍不住叫住她名字:「清卿!」令狐清卿一愣,赶忙转过身。这半年多来,其实还是第一次这样叫自己。清卿心下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先前,除了习术中的责备,凉归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多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