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拼命治愈清卿心底的伤,但清卿只想那疼痛钻得更深,深得自己怎么也忘不掉。
找到一片无人的草地,清卿坐下来,抬头看着圆月和夕阳交相辉映。那夕阳红得亮眼,明明已然是落日余晖,却还不遗余力地燃烧出自己最后一片光芒。大街小巷的喧闹已然被自己抛在身后,而眼前,只剩下湖心来来往往、张灯结彩的船只。
似有裙摆悄悄然地拂过草地,但清卿不想回头。
「令狐少侠?」
清卿无奈地侧转过身,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是秋——沈将军的夫人?」
「嗯。」秋儿见清卿认出了自己,腼腆一笑,却毫不见外地撩起精致的裙摆,和清卿一同坐在野草地里,「将军府中的几人约了出来闲逛,我只是远远看着像你……今夜是中秋佳节,少侠怎么一个人坐在此处?」
不知该如何回答,清卿默默叹口气:「我在山上呆惯了。山上素来过灵灯节为多,虽知中秋,却也不习惯这样热闹。」
秋儿看她一眼,拉住她手臂,低声道:「其实白天的事,西湖上下都传遍了。」
清卿把头偏向一边,暗自苦笑。自己虽然早知道,这么大的乱子迟早要被传出去,但也没想到消息能传得这样快。或许过了今夜,天客居仍是一如往常,只当那个叫做林清的人从未存在过。见清卿不说话,秋儿犹豫片刻,接着道:
「秋儿自小一直被养在深闺,虽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乱糟糟的江湖出了什么事,总也能听说一二。令狐少侠,若说西湖趁人不备,平了东山收了南林,是箬先生和掌门的不是,那今日少侠冲着任少侠生气,就是令狐少侠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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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不料,这件事传得这样清楚。」
秋儿笑笑:「寻常百姓自然不知这些,只是外子与其他各位将军……难免知道得多些。」
见清卿神色稍稍缓和,秋儿只是拉着她胳膊道:「少侠和秋儿第一次见面,连秋儿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能拦在那么多亮闪闪的针啊簪子啊前面来救我。可见,世人言语不过交头接耳,毫不可信。只有见过令狐少侠,才知道立榕山的弟子,分明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听她这样说,清卿才回头,认真地盯着秋儿的脸。自己和秋儿不过第二次见面,可她这般言语,是清卿下山以来第一次听到的。
「令狐少侠想,少侠不是坏人,可任少侠安少侠他们,也都不是坏人。那群凶神恶煞的家伙跑进我们家院子里的那晚,只要任少侠看见对面女孩子的发簪离我近了一寸,就赶忙将我拉得远些。有时候甚至……甚至……」秋儿的声音悄悄低下来,「甚至比外子的反应还要快。」
清卿一听,终于难得地笑了笑。
「后来少侠晕倒,还是任少侠把你背回去的呢!」
听到此处,清卿终于忍不住埋下头,任凭一个人在无端的思绪里思索。秋儿说的对,自己从不是世人口中那般不堪的令狐后人,但思渊和安歌,也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坏人。这么简单的道理,连旁观的秋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偏偏自己想不明白?
那张告示,即便自己猜出是任思渊的主意,但也不该那样当着众人的面冲他生气。
清卿想不通,偌大一个天客居中,明明大多数人都亲历过火烧立榕山的那晚,更有甚者,手上还沾着令狐弟子的血。可自己在面对那些人的时候,似乎总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着自己——和东山后人真正有着血海深仇的,并不是他们。
在清卿和天客居之中,有着对自己舍身相救的瑜弟弟和沈玄茗,还有此时坐在身旁的秋儿,当然还有一心想让自己忘掉过去的任思渊。
江湖义气,说着不过四个字。可真想做到拔刀相助时无愧于心,又将何其难。
正这样想着,一阵香味涌入脑海,清卿一下子从出神的思绪中反应过来。只见眼前是个小巧的方帕子,角上零零散散绣着几朵淡黄色的花。清卿认得这些花的模样——
是木樨花。
而那帕子之上,正躺着一块圆圆的点心。
「呐,这是今晚和我玄茗在夜市上找来的,是甜甜的。」秋儿水灵灵的双眼弯弯,笑着道,「木樨花做的月饼,最不好找,每年都要在巷子里面寻一大圈才找得到。少侠,你快尝尝。」
清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的确确饿了一整天,连口水也没喝。此时那熟悉的木樨香味飘散在眼前,清卿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伸出手去。
秋儿看出她犹豫,只是拉起清卿的手,将那块帕子连同月饼,一齐放入她手里。
「啊……」清卿下意识地想缩回手,生怕自己碰到了那木樨的味道。这木樨花的气味沁人心脾,和绮琅织锦堂前种下的那一棵,简直一模一样。清卿还是有些害怕——
害怕这块月饼,会让自己忘掉师姊的花糕的味道。
可秋儿的力气容不得清卿任何犹豫,还没等清卿反应过来,那块月饼就被塞在了手里。秋儿本就比清卿小着几岁,此刻撅起小嘴,不住地道:「少侠尝尝嘛,尝尝嘛。」
就这样,清卿的舌尖终于尝到了甜甜的木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