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二位客官要是银子多,就把老汉这条破船买下来,自己划到立榕山去。那东山上全是妖魔鬼怪,说是有豺狼虎豹,杀人如麻。老汉就算是不要这船,也不能不要这条命啊!」
艄公上了年纪,非但有时候说话说不利索,只怕养家糊口,就只凭着这条还算稳固,在西湖上来来往往的小舟。子琴既不能夺了人赖以生计的饭碗,又怎么也劝不动他划到立榕山脚下,只好与清卿付了银子下了船,二人沿着崎岖的岸边,一路走到岩石裂缝中,一处不起眼的洞口。
此处已然能闻得到海风咸咸的气息。清卿心下明白,这便是十多年前,温掌门抱的孩子,把她送回立榕山前所走的路。
走入洞穴之中,水声潺潺渐渐小了下去,那一滴一滴的水珠掉落在石壁之上,不过轻轻巧巧地四散飞溅,却留下好大声音的回响,在整个洞穴中嗡鸣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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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听着这其中动静,清卿一边拉紧了师父的手。虽然知道有师父走在身旁,自己绝对不会一跤摔得魂魄出窍,但清卿还是忍不住去仔细地听这滴滴水珠的微微轻响。
自己如今,早已能够听音辨位,不再是那个被温掌门抱着的孩子。
只要细心地把每一滴每一瞬声响都收进耳朵,即便黑暗中目不能视,也能听出脚下的路何处平坦,何处崎岖,而隐藏江湖一隅的立榕山又在何处。清卿凝神于耳,只觉得一阵淙淙的水滴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滴着水,让滴水的回音回荡在硕大的洞穴之中。
就在那细小的水声即将消失在远处时,清卿一下子扣紧了师父的手指,突然立在原地不动。子琴随即停下脚步,立刻便明白过来,清卿也听到了方才那阵奇异的水声。
「许是洞穴久远,生出钟乳石一类,一直滴水不停罢了。」子琴在黑暗中笑笑,温和地拉住清卿手掌,心中隐隐焦急,想早些走出暗穴,回到立榕山顶上去。
「师父……」清卿咬咬嘴唇,犹豫一瞬,还是坚持道,「擦亮火绒看一看吧。」
「清卿,这洞穴之中水汽太厚,只怕火绒早就被浸湿了。」
听师父这样一说,清卿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仍然站在原地,像是被一种奇怪的预感吸住一般,一步路也走不动。
子琴无奈,见清卿实在想要一探究竟,便从怀中找出两个火石来,相互一碰,擦除一瞬即灭的明亮火花。
虽说火石亮起只有一瞬,但那火光瞬间吞没了一大片空旷的洞穴,其中整整齐齐,像老榕树树根一般排列在头顶的钟乳石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师徒二人沿着原路走回几步,站立在那奇特的水声之旁。子琴把两个火石分别握在手里,清卿不由得抓住师父的胳膊,深深吸一口气。
「啪」的一声,火光应声而亮,把四周黑暗找了个明明白白。
清卿只觉得这一瞬间好长好长,长得自己把眼前出现了何物看得一清二楚。火光映照在洞穴深处时,清卿恨不得那火苗赶快熄灭,让眼前所出现的一切都沦为幻影——
自己宁可相信,那一刹那,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而清卿看到了什么,也被子琴全然看在了眼底。那漫长的片刻之中,子琴总觉得眼前似乎出现着什么幻觉,幻想自己听见了幼年时响彻立榕山下的陶埙,那悠长的气息一日一夜,片刻未绝。
可就在刚才,那陶埙之声戛然而止。
清卿试探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方才出现在眼前的虚像。可还没等手掌落在半空,便被子琴一把搂了回来:
「清卿,别看。」
可清卿却像是一头失了神智的小兽,浑身颤抖,在子琴怀里不断挣扎着,想要冲上前,用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手指去真正感受到,方才火石亮起,自己看到的不是虚幻,而是一个人——
一个双脚吊在半空,穿着破草鞋,还露着两个脚指头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