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姐弟二人向着沙滩望去,果真两道一深一浅的脚印还未被湖水浸得没了痕迹。相顾茫然一望间,公输逸不由微微一惊——
只见令狐掌门青袍衣襟被风吹起,于杨姊姊身后走来。
子琴方才离舟之前早已听到二人零星几句谈话,走上这边小舟,只是顺着脚印离开的路瞟了一眼,便向着杨诉道:「你且先回,我去找找看。」说罢,转身欲走。便是子琴回转一瞬,杨诉伸手拉住他手腕,抬起双眸轻闪:「别去。」
见子琴愣住,杨诉便垂下头,低语道:「许是孩子们贪玩罢了,你且在此处多等一刻。若是两个孩子久出不归,掌门再出发去找不迟。」
说到此处,杨诉把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苍白的面色中勉强浮起一丝笑容。
子琴望着她,先是静静盯着她那清澈如泉水般的双眸,随即叹口气。不经意间,子琴挣脱杨诉抓在自己腕骨的手,温和问道:「诉,你我相识多年,你岂会不知天地万物生音,百音生器的道理?」
说到此处,杨诉游走在自己腹部的手指不经意间,骤然停了下来。
子琴不顾她欲言又止,接着道:「如今我等后人所学音律术法看似几卷几层,厚厚叠叠,不过是先辈们听音于心所记罢了。无论夜半蝉鸣也好,溪水流淌也罢,万籁尽有其音,同世间尽头而生,同宇宙浩渺而亡。这般道理,弟子们明白,你天生音术卓绝,又岂会不知其中深意?」
只是听到一半,杨诉便转过头,似是不愿再听,却也没阻止子琴继续说下去。
直到子琴话音落下,沉默半晌,女人才重新抱住自己身子,像是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中。杨诉泪花在眼中扑闪,颤抖着道:「诉诉是我的第一个孩子,那百音琴便是第二个。」说到此处,喉头一下子更住。
眼圈泛着红,女人声音沉静得甚至些许不寻常:「没有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声音虽不怎么高昂,却于温柔之中,透出一股坚定的力量来。子琴摇摇头,盯着武陵墓主人片刻,眼见劝她不动,便只好低头道一声:「有身子的人别站得太久,早些回去吧。」
见公输逸懵着神色立在一旁,便微笑着打个招呼:「还未来得及与公输王相叙。」说罢,不过眨眼片刻,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小舟之上。远远地,青袍背影在沙漠与烈日尽头,凝聚成一个小小的沙粒。
话说昨夜夜半,清卿一路追着诉诉,在流沙中不知狂奔了几里远。诉诉脚步快得惊人,清卿非得提着一口气全力奔跑,才终于与那的孩子跑得越来越近。
遥遥北漠中,到处都是吃人的流沙,清卿生怕诉诉一个不慎,轻功不妨,便掉落得无影无踪。
直到清卿探出胳膊,指尖便要触及诉诉肩膀一瞬,诉诉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清卿在黑暗之中看得不甚清楚,眼看着女孩僵直的身躯不过在自己身前半尺之处,清卿当即木箫插入沙地里,上身滑出「百钧弩发」一折,在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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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出几分时,不偏不倚转回诉诉身前。
诉诉浑身的肌肉鼓起一块一块,像是肿了的小包,却硬邦邦得毫无知觉。嘴唇紧紧抿着,头上的小辫子还在风中一摇一晃。
只是女孩的双眼瞪得活像只发了脾气的小牛,愣愣望着远,散射阵阵幽然而诡异的光芒。
「诉诉?」清卿试着推一推她,谁知诉诉全身上下尽然散了魂儿,险些直接被推倒在地。清卿赶忙伸手,顺势将她抱起,却觉着被用力一拽——
诉诉已然沉得不像个小孩子。
回望来路,有不少脚印已被风吹得模糊。清卿快要抱她不动,便拽着胳膊,把诉诉背在背上,试着沿来时的方向一步步走回去。只是看着二人脚步时浅时淡,到最后,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卿抬头一望,四周景象不过茫茫湖水沙地相交,却好似从未见过。
再走一阵儿,却是越走越不对劲。清卿抬头看着夜空如洗,那亮闪闪的北斗大勺好似方才还在自己左边,这时候那勺柄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个弯,一下子甩在自己前面去了。
长长叹一口气,清卿心中想,自己要是也有绮雪那总也不会迷路的本事就好了。
茫然走个不停,这沙漠好似一块接连着一块,天之尽头处,总也没个穷尽。不知走了多久,清卿试着凝神于耳,想听听四周能不能传来公输逸熟睡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