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绸如金光龙蛇,游走半空,龇牙咧嘴奔向子琴所立的莲花臂。子琴回身半转,让长剑在手中翻出泠泠微光,随即足踩那方圆石掌,迎着迷迷茫茫的漫天绸雾飞身上前。
那三头石像在子琴身后,发出一声破天怒吼。
弦剑迎着金影沉跃处,不断刺破一层层沙尘屏障。那沙绸围出的光影愈发迷离,仿佛吸力来自地心,源源不断而无所枯竭。
剑气如一只长啸平雁,尖厉嗥叫着,一道道光影刺向沙绸深处。
子琴身后的高吼震响,如人声掀起狂风,顷刻间引得细小崩裂声隐隐,这古旧的破庙宁静一刹,只听「砰」一声巨响——石柱、木门、香炉、残影,通通飞散四方。
无论巨石朽木,此刻一齐化成零散碎片,卷在沙尘中飘荡无异。
唯独那弦剑剑尖去向,仍如平雁天际飞鸣,直直指向那沙尘风暴中心。子琴听着自己的呼吸快被奔腾的狂沙埋没,心跳声渐渐迷失在沙粒尘埃之中……
唯独那阵急促的喘息越来越近。
子琴看见彻心平静的眉目,如那枯渴长漠中一丝甘泉,静水无澜。
这根弦名叫「金弦」。不同相克,这金弦声律最前,声色最低,沁得沙声浸染,是谓之更有了金沙风律。如今这老弦刺开最后一道沙绸薄幕,子琴凌然双目盯紧了彻心眉心,却见彻心和善之色丝毫未变。
手腕一偏,长弦于彻心一侧划了过去。只听得弦剑尖声嗡鸣,直勾勾插入无痕沙土之中。
弦剑悬在空中,硬生生逼得沙漠大风改了转向。随子琴手指之处扬起的疾风,尽皆裹挟起沙木走石,攒足了力气向茫茫流沙中掷去。弦光入沙一瞬,「铮」声巨响,黄沙激荡,便是连一丝日光也抬眼不见。
那一天,北漠风沙蔽日,游人惊觉而不知。
彻心垂着眉目,像个无力的老人,悄悄然向身后沙尘倒去。子琴只觉得弦剑似乎刺穿了宽大的僧袍,跃入漠下之势丝毫未止。睁开眼时,连剑柄都已半截没入流沙之下。
这弦如收翅直坠的老雁,闭起眼,迷失在故乡的茫茫流沙之中。
子琴便也如一尊僵立的石雕,上身依旧保持着刺下长剑的模样。双手紧紧握着埋入狂沙的金弦剑柄,那剑刃距彻心喉头不过半寸。彻心正牢牢被自己跪立的膝盖压在身下,像个睡着的耄耋老人,直到双耳有鲜血流出浸染了黄沙。
不知过了多久,子琴缓缓抬头,才发觉自己也是沙尘满身,像个人形沙塑立在茫茫北漠。自行拍拍衣裳站起,眼见着那百尺石像坚立流沙而不落,三头七目,望向天边残阳。
一声马嘶长鸣划破寂静。子琴感到一阵热血冲入心头,回身一看,却是一匹金毛灿灿的烈马遍体流光,扑进自己身前几步,口中涌着白沫倒下去……
山高明野涧,二八轻入弦。宫商角徵羽,尽在不言间。
两张桐琴并列案上,清卿低头一笑,双手抚在弦中。一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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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些许,墨漆斑斑驳驳,不少木案之处微微透着黄。而另一张却洁净如新,暗色木质纹理中,透出沉寂的深紫夜光来。清卿指尖扣住琴弦边缘,微一用力,这年轻的新琴立刻「铮」一声轻吟。
即墨星正倚着屋角,一言不发地坐在不远处。双眼仿佛失了神,只是默默看着,令狐师徒二人举手奏琴间,时不时相视一笑。
记得自己悠然醒转时,脱口而出:「这是立榕?」
那南家公子坐在自己身侧,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道:「这是夜屏。」
待得子琴纵马寻得清卿与即墨星踪迹,不知用了多久,才将命悬一线的二人带出北漠疆域。其中路途遥远暂且不提,只是即墨星曾在路途间数次醒转,却都虚弱得说不出话,只是见这青袍男子长身玉立,白肤似雪,衣袍点点沾着暗红血迹。
这一定是宁死不屈的北漠汉子们,和可月姐姐留下的血。
星星不知夜屏是何处,只是见清卿在这里日复一日地习术练琴,自己便也不愿离去。此处青影摇曳者多,即墨星却是大都不理,只与清卿一人说话。
至于这些令狐子弟心中怎样看自己,都是些无所谓的事。
收回思绪,星星重新望向那张紫琴上的双手。清卿的十指对于正在熟悉的这首曲律来说,似乎还是太稚嫩了些。纤细的小指时时翘起,拇指内侧却紧按弦上,用力一划。有时这新琴与老琴突然跳出个不一样的音来,清卿赶忙低头,却抿嘴一笑。
星星想起古人所说,手如柔荑,巧笑倩兮,便正是清卿的模样吧。
似乎是琴曲到了什么艰难地方,只见令狐掌门站起身,来到清卿身后,左手划开几个音节。而清卿侧身靠向右,单手拨动七弦缓缓。师徒二人旁若无人地共奏一琴,连头顶黄叶飘落也未曾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