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卿一下子抬起头:「求师姑指点!」
「第一,师伯令你去玄潭找回掌门,你却在百里之外沉迷竞术打架,这是不敬师长之过;第二,你忘却门规,于山外他人私定终身,这是叛门辱山之罪!」
听到第一条时,清卿还只是冷汗直冒;一直是听到了第二条,仿佛踏在绝壁的石块一下子踩空似的,清卿猛然瞪大了眼睛,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求师姑明鉴,弟子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清卿慌得手心湿透,简直要把脑袋摇出重影来。
倏然一瞬间,子画竟渐渐舒展开甜甜的笑容,又忽地一拍手:「就说是这样!肯定是那南箫老儿要转移你我师徒注意力,才给江湖上百门派下了喜帖子的嘛!」
「师姑,什么喜帖?」
「就是立榕山的令狐清卿,和碎琼林那个叫南嘉攸的公子,两个人要在八音会结束之日大办婚宴之类……」子画眨眨眼,「你师叔接到帖子的时候,差点把那颗老榕树劈了。」
清卿心中陡然一惊,南箫掌门那晚在枯草坪上的话语,如今一句、一句地浮现在耳边。
纵是两家两派有着再深重的仇恨,四器之一的掌门,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情来?自己如今不由膝行至子画脚旁,连连叩首:「师姑,弟子纵是跳进宓羽湖也洗不清了啊!」
「洗那些旁人的欲加之罪作甚?」子画翻个小白眼,鼓起圆嘟嘟的下巴来。又一拍脑门儿,掏出一枚拇指大的葫芦药瓶,放在清卿手心:想必是绮川一直牢记着自己吃药的日子。
清卿战战兢兢地立起身子,凝望着圆润的药瓶上闪着微光。瞅瞅葫芦药瓶,又望望子画顶着羊角辫的小脸,热泪不由得一滴、一滴掉落在衣衫。子画又从另一只袖口掏出个星星瓶子,神秘一笑:「这个是绮琅进南箫住处二层楼里屋,从床头松香块里刨出来的。」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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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迅速眨了眨眼睛。
愣愣跪在原地,两个药瓶静静躺在手掌中。无数内心深处的言语,顷刻涌上清卿心头。自己汹涌的泪水这下更是止歇不住,只是握,深深俯首:
「师姑……放心。」
一个黑影闪过树干背后,似乎并没引起清卿的注意。听说南箫和温弦每日都会等在霜潭高台边,与各门派、各弟子闲聊趣事或是指点术法。火红的金边云已然烧到了山角,不及犹豫,清卿拔腿便向着潭边跑去。
潭下的弟子端着酒杯,于高台之下自发地围了个圆圈。只见岳川手中弓弩银光闪烁,已然搭箭上弦,箭头正指着南箫眉心。南箫沉默而微笑地站在原地,粗大的手掌却已经紧紧包裹住腰间的白篪。
温弦轻轻抬起右手。只要他指尖一点,西湖和南林的上百弓弩手,便要和远近闻名的「千里点叶」孔将军一较高下了。
清卿拨开人群,穿过一阵「南家小媳妇」的窃窃私语,站立在南嘉宁身旁。凝神盯着父亲身前的嘉宁被猛地一拍肩膀,吓得险些跳起来,几根隐线立刻竖在身前。清卿轻巧一拨,紧浮于空中的隐线登时松下来,清卿细长搭在嘉宁肩膀上。
一股冰冷却浑厚的力量顺着指尖脉络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磨击之感顺着嘉宁肩膀擦过。便是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告诉嘉宁,眼前清卿的内力,与今日清晨凌棋对阵的少女,风格简直判若两人。
眼见清卿面无表情,伸指松开隐线的位置,一言不发地走进圆圈去。
三人眼前,清卿摊开手掌,让星星瓶子借着晚霞完整地呈现全貌。见岳川仍平举弓弩未松,便点头道:「将军,我们回去吧。」
南箫盯着清卿纤手,不由得狠命挤了几下眼睛。眼看光润的褐色星星瓶,分明便是装着「雪上蒿」解药的唯一一个。看着两个掌门面面相觑,清卿扯了扯嘴角:「南掌门住处二层里屋,埋在床头的松香块里。」
「你!」南箫一下子跃起,剑指直直点向清卿脸前。不等南箫忍不住爆粗动起手,岳川已然拉起清卿,穿出人形围墙,径直走远而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身后又是一阵叫骂:「白皮鬼教出来的野杂种!」
一袭白袍拂过枯草,草泥点点,却丝毫没能沾染到南嘉攸无瑕的衣摆上。安瑜已然醒转过来,正在岳川的搀扶下小口啜着解药汤。
嗒、嗒、嗒的脚步越来越近,清卿瞥见熟悉的水下身影,嘴角竟漾起一丝笑意。
嘉攸来到四人之前,既不行礼,也不寒暄:「蕊心塔的阿台和阿月,被手脚相连捆在一起,倒挂在潭外密林的一棵老树枝上。」岳川几人相顾看一眼,都不解其意。
清卿稍一发愣,便迅速反应过来,眨眨眼:「因为偷听。」
不料嘉攸听得此言,并不追问,只是解下腰间白篪,横在嘴边,深深呼吸着闭起眼。一曲空灵之声清脆地洒在枯草地上,像是弯月倾倒的珍珠盘,一个打翻,刹那间全撒了出来。
「影坠芳菲下,声色有无中。飞白孤灯里,落红梅子东。」
本就是吟咏寒冬落梅的小调,虽是无词无句,倒也当真般配这霜潭边沁人的缕缕凉感。清卿放松下来,任凭这首轻轻然的曲,一刻、一刻地全部渗透到脑海之中。
「嗡」的一声,曲子在正流畅间戛然而止。嘉攸睁开双眼,与清卿朦胧的眸子对个正着。
「这就是理由?」
「嗯。」
嘉攸应答一声,转身便走。清卿「蹭」地站起,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水,一步也迈不动。回过头,迎上的却是莫陵枫幽幽的眼神:「这首曲子,也是丢失的其中一首。」
清卿怔在原地一瞬,便重重点了点头:「哪一首?」
「《角篇·落梅》」
次日拂晓,清卿走过潭边,方才细细看过昨日一整天的胜负榜。听说温黎公子倒是很有猛攻的架势,可惜一个忍不住咳嗽的前兆,被南嘉攸的「凤凰台」抓住了把柄。温晴小公主根本不是蕊心塔阿月的对手,输了比试,还被揍得鼻青脸肿,到了早上还在流着鼻血。
安瑜败给江沉璧,南嘉宁败给令狐清卿。可惜两个花塔的姑娘,非要到树林里显摆自己出色的练耳功力,否则也不必被子画伤得比试场也上不了。
最后一个胜者,自然落花于北逸鸦漠年轻的即墨掌门头上。
思绪还未回转,便听得叮咚咚的摇铃声迎风而来,冷风飘的丝绸衣袖,香气隐隐,金银步摇在江沉璧头顶碰撞作响。沉璧远远便认出了清卿的青袍背影,笑得像是初春的喜鹊叫唤:「啊呀呀,原来是我表哥的新媳妇!以后是姓令狐,还是改个我们家的姓?」
「替我跟你表哥带个话。」青色的袖摆如同山青色的水墨,照应起清卿远方的云,「将白玉箫原封不动还回来,我便留他一条性命;否则,我便用南家几口人的血,来为我染了红嫁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