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茶茗之声再次传来,「眼泪和脾气从来都不是什么厉害本事……」
听见师父的话,清卿反而哭得更凶。眼见着自己手中只剩下最后一节箫身,清卿心中狂烈叫喊起来:「否则令狐万千弟子代代习术刻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
便是与此同时,木箫脱手,一袭白衣向闪光处奔去,留下自己重新坠入潭底。
潭底的水不知为何,一下子温暖起来,争先恐后地向清卿身侧包裹而来。潭底真美啊……有纷飞的木樨花,有粉红的灵灯裙摆,有师父如玉如琢的抚琴背影,还有那四季分明的斑斓的立榕山。
「清卿,等师父回来。」
还是那温润的暖茗,一下子包裹起自己冰冷的全身。方才险些陷入沉睡的心脏,就是在这声呼唤之下,重新跳动起来了。
「师父!」不顾身周冷却,清卿忽地猛醒过来,任凭冰潮重新刺破自己冻僵的指尖。就是在这一瞬,无名谷的冰雪、立榕山的海潮重新在清卿心中奔涌而过。师父,立榕山的令狐子弟,绝不是为了丧命在离家万里的霜潭泥底!
清卿咬紧了双唇,向着白玉箫和陆地的阳光,闭起眼拼命奔去。
明明是正午十分的冰天雪地,潭边岸上,却热得诸人汗流浃背。谁也不清楚,此刻究竟是岸上的人更紧张些,还是水下的人更恐惧些。
平静的冰潭一言不发。一跃成名也好、命丧潭底也罢,古老的霜潭许是被千年寂静耐久了性子,无论烈阳如何催促,就是沉默不说话。
便是在这炙烤的阒然中,冰下一阵轻轻叩击声传来:「咚、咚、咚!」
不必多讲,自然是率先进窟入水的弟子,即将便要破冰而出了。仿佛囚禁多年的困兽终于获得永久的自由一般,百无聊赖的各派掌门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望向潭面,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咚、咚、咚!」
纵是深深陷进侍女臂弯的南箫,此刻也忍不住从靠枕里探出身子,盯着白白冰雪,咽了口唾沫。
只听得「哗啦」一声,一条凌空直上的淡蓝水龙炸开冰层,破天而出,訇然从撞裂开的冰洞处掀开一大片水花。水花吐出冰珠,四散着,向人群扑了过去。不待入空的潭水重新凝结,烟雾散去,白衣少年用白篪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
「好!」
人群「轰」地像春日的爆竹,刹那间乐开了花。连坐在树下年有古稀的老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站起,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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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欢呼起来。
温弦起身,来到南箫身旁鼓着掌:「恭喜南掌门,嘉攸已是第一场头名了!」
「乱说乱说。」南箫不住地摇着手,脸上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犬子胡闹,丢丑啦!」
不及人群高兴个畅快,只听熟悉的「咚咚」声响再次传来。
与嘉攸的破冰不同,这阵子响动,宛若高山雪崩,灵灵然细微悄响,冰层无声寂静之时,已然撕开一道硕大的豁口子来。紧接着冰花破水,竟是一妙龄少女挺身而出,一个旋子便飞到冰层上来。
这少女十八九年纪,结了寒的长袖湿湿嗒嗒地垂在冰层,冻僵了的小脸却还红扑扑的。
这是谁?一时间,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南箫和温弦细细观察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却都在记忆中搜索不出来。
只见少女收拢长袖,上前一步抱个拳,神色稚嫩却声如洪钟:「北逸鸦漠掌门即墨瑶,在此向诸位前辈见礼!」
听得「逸鸦漠」三个字,人潮猛地向潭边涌去:西湖安家的长枪爷爷眼睛快要眯成绣花针,揪起一大把胡子愣在原地;蕊心六色的姑娘即使涂了厚重的脂粉,也掩饰不了自己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有南林江氏的男人女眷皱起眉头咬紧牙,恨不得立刻冲上前,把这娇蕊似的小姑娘生吞活剥成碎片……
谁也想不到,北漠掌门即墨恒暴病身亡后,留下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南嘉攸上岸之处,便离得即墨瑶不远。嘉攸见自己家、别人家的看客都纷纷乱成了一锅煮开了的粥,倒也是反应迅捷,立刻回身,飘飘然见一礼:「南林弟子南嘉攸,见过即墨掌门。」
瑶姑娘脸色绯红,还不待答话寒暄,便只觉得脚下隐隐欲裂,熟悉的「咚咚」声突然再次传来。听见冰层隐隐作响,众人立刻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重新开始好奇:不知是谁家争气弟子,便要第三个破冰,来争夺这第一场的探花之名了?
不同于先前二人出水之时的惊心动魄,第三人只是中规中矩,在冰面上飞出不少冰碴子,破开了个水色粼粼的冰洞来。黑色身影纵身跃起,湿透了的安瑜终于钻出水面。
小黑将军四下里望望,见孔将军和桑菊居士都在潭侧,忍不住招招手。见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自己不禁低下头,黑黑的脸上羞赧一笑。
至此,第一场「霜雪溶窟」比试的状元、榜眼、探花,已是各有所属了。
第四个破冰而出的少年乃碎琼林的南氏嘉宁。许是因为丝丝隐线悄无声息的缘故,直到合抱粗木般宽大的一块浮冰涌起,人们才发现嘉宁的一袭白衣。
紧接着出水的,人们只看见一小块圆冰割裂得规整,像是有个鸡蛋比划着划开似的。虽然见着了冰下水光,人影却迟迟不见动静。随即有一只小得出奇的手掌扒到冰上,绵羊嗓音登时穿透潭边:「嘉宁哥哥,拉我一把呀!」
原来是温晴。温弦之女,温黎之小妹妹,今年不过六岁有余。
众人见此等孩子便不惧风雪,与百名青年在水下一同竞技,不由得惊敬不已,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不等温晴站稳,忽地听到宽潭冰面一左一右,同时爆开两个直冲云霄的冰柱子。浮冰碎渣四散,扬起左右两个差不多高的水珠,又现出两位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来:左边橙衣少女妆容明艳,立在冰面上,不由勾起一抹恣意的嘴角;右边黄衣少女眉眼清秀,倒是目光如炬,向橙衣少女的方向微微偏过头去。
蕊心塔的阿台和阿月,并列第六、第七名。
七人出水之后,众人又等了许久。直到线香烧完了一柱半,天边的云霞都染起了彩色,第八阵破冰的咚咚声响方才姗姗来迟。只见碎冰处衣衫高扬,人影方微微闪,已是有三四尺高的水柱甩向空中,登时又凝结着砸下来。
向冰潭上一看,原来是个长长流苏的彩色发冠缠在少女头上,正巧卡在浮冰中央,害得少女空张着嘴在水面,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远处的嘉攸已然认出这女子来。虽不知比赛的规章许不许自己此时出手相助,只是见嘉宁方才已然拉起温晴来,何况冰面一旦重新凝结,沉沉浮浮的女子就要殒命于此……不暇多想,便向着色金冠走去。
不料即墨瑶竟然抢先一步,长袖递向前:「妹妹,我拉你上来。」
那彩冠女子一吃劲,终于是等着一头碎冰碴子,挺身一跳,勉强站了上来。还没立稳,便又被脚下那双赤云彩玉鞋滑地一绊,「啊哟」一声,登时又向着偌大冰面摔了下去。
看着女子趴在即墨掌门的手臂上打着滑,那沉贵的彩玉鞋飞出个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回潭面水坑中去了。水花溅起,纷纷来客愣是没忍住,终于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南箫眉头紧缩。这彩衣女子便是夫人江素伊的亲侄女,叫个江沉璧。
笑闹的人群乱成一团,紧张了一整天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些许。人群中,唯独孔岳川和莫陵枫笑不出来。十人的入选名额,现在就余下了最后两个。
天色昏沉,潭水更加冷冽。入不入选的倒是其次,只是清卿万一在水下有个三长两短……岳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睁大了双眼,紧紧握住那印着「吉祥如意」的兽骨折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