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晦气!」绿衣女子咯咯笑起来,「今天是南掌门的好日子,我怎么先挑起麻烦事来?」
说罢,径直走向里桌,拿起不知什么人用过的酒坛子酒碗,给自己倒满了:「姑奶奶犯病了,自罚三碗!」说罢,像是自己过生日似的,对着众多看傻了的「宾客」举起碗,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饮罢,还把空了的碗底跟四方展示一番,立刻又满上了第二碗。刚举到嘴边,只听得「哗啦」一声响,酒汁子瓷片子洒了自己一身。子琴从方才落在地上的银针中移步随意踏上一根,一针穿碎了酒碗,对着湿淋淋抬起头的绿衣姑娘言道:
「你跟南箫南掌门还说得上几句话吧?」
绿衣女子不知何意,扬手把一整坛子酒都「砰」地摔在了地上。
子琴淡淡继续道:「去告诉你们掌门,说立榕山给他贺寿来了。」
「清卿!清卿——」迷迷糊糊的声响从耳边传来,令狐清卿的耳朵比眼睛先醒了过来。仔细闻,咸津津的海水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钝刀般坚硬的岩石硌着手。
「清卿!」又是一声低沉的喊叫,清卿听出是衡申师兄来到不远处,双眼「嚯」地睁开,一下站起:「师兄,我在……啊!」谁知自己身上有伤,一个趔趄,从高耸的岩石边「哗啦啦」滑了下去。
所幸子琴把清卿放在了离海岸还有一截距离的地方,否则这时孤身摔进海里,只怕是妈祖娘娘也赶不过来。左臂被压在身下,清卿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从头到脚疼得火烧火燎,唯独左半边身子一点感觉都没有。试着使劲,也是酸麻得厉害,一动也动不了。
咬牙挣扎着爬起,更多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清卿——清卿——」绮雪、绮琅接连寻来,清卿只恨不得要跳起:「师姊、师……咳咳!」
清卿本就身上有伤,这一摔,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定睛找寻,终于望见几个火把在老树枯干后若隐若现。清卿忍着全身疼痛,一步一踉跄地连滚带爬,终于从海边烈风中走进了茂密的榕林。「你——在——哪儿?!」熟悉的叫嚷在身侧响起,转头一看,粉红色的裙摆上绣着繁复的木樨花,正随着清风步履一飘一荡。
清卿兴奋至极,拼尽全身力气挥手跳起,「子画师姑!」
子画终于闻声转过头来。就在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清卿只觉得脚下一松,竟是林中斜坡上一整块崖石百年一遇地倾斜过来,仿佛雷声隐隐,卷挟起砂砾石块,稀里糊涂地就急速滚下山坡去了。
坡长路急,好似周身有几百个壮士正围着自己拳打脚踢。清卿被凹凸不平的坡路无数次弹起又落下,而肩膀、大腿和胳膊肘都在毫无预兆地准备受下一处伤。忽然脚踝一下吃痛,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般,上身倒立过来猛地一抻,顿时刹在了滚落的半路上。
清卿勉强用一只胳膊肘支起上身,随意向脚腕瞟一眼,却见哪里有什么好心的树枝藤蔓,竟是一只细长的胳膊伸着手,牢牢抓住了自己脚腕!
「鬼啊!」月黑风高,清卿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失声叫了出来。
「诶?」半坡上,那手的主人竟然说了句人话,「你咋知道我叫啥?」
清卿吓得魂不守舍,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牢牢看去,只见密藤似的皱纹盘曲在那只瘦骨嶙峋的胳膊上,灰兮兮的指甲几乎有手指的一半长,此正像一条古老的榕枝,紧紧抓嵌在自己脚踝里。
这时谁还哪里顾得上疼,清卿咬紧牙关,猛力一拽,想要把右脚从那枯长的手中抽出来。谁知这手主人的力气不是一般得大,轻一用力,便把清卿连人带石头带血,一股脑全抓进了藏在半山腰的土洞里。
洞中黑魆魆,并无火把之类,清卿闭着眼睛,使劲全身力气,一招「千里阵云」,「哈!」的一声向前推了开去。谁知双掌转瞬摸到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像极了面皮上松弛的皱纹和微凸的眼球,只听得「嗷!」一声惨叫,不知什么重物便砰然落在了几步远的地方。
那人落地也不做声,清卿呆在原地,等冷汗热汗一并散去,这才回过神来,试探性出声问道:「前、前辈?」
漆黑的土洞中并无人应答。
清卿便又上前一步:「前辈没事……啊哟!」一个不防,便向前跌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爷爷好心救你,小崽子居然下手还挺重?」那手的主人绊倒清卿,站起身来:「你们在外面热闹什么呢?」
清卿自从醒来,已经数不清摔了多少跤,此刻牙口嘴唇胸腔痛得麻木,索性摊开了胳膊腿,趴在地上闷声道:「热闹什么,没热闹啊?」
「这就怪了。」那人「咦」了一声,「爷爷听见外面‘亲亲亲亲"的,还以为什么人娶媳妇闹洞房呢。」
清卿一听,无语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倒也懒得解释,便继续趴在原地:
「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什么嘛!你不是知道爷爷名字来着?」
「知道个鬼!」
「放心吧。」那人在黑暗中得意地笑了两声,「你知道的正是爷爷我的大名——立榕山令狐鬼是也!」
清卿一听,本就沙哑了的嗓子此刻更是丧失了最后一滴说话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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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一辈掌门,给自己徒弟起了个世人交口相传的名字!
听令狐鬼激昂到一半没了动静,清卿便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躺一会儿。谁知翻身翻到一半,听得空气中沙石扬起,结结实实的一脚正挨在自己青肿的肚子上。清卿忍不住蜷起身子,痛得浑身哆嗦:「前辈怎么动起手来……」
「打的就是你!」令狐鬼又飞起一脚,踹在了令狐清卿小腹,「听见爷爷名号了,不知道起来三拜九叩行个礼?」
「弟子真、真不知道前辈尊号……」
「撒谎!」
「没有!」
令狐鬼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树枝条条,一抬手,把清卿本就麻木的左胳膊抽了个血道子:「先前有难,不住口地叫爷爷,现在又闭口不知道!」说罢,又是一枝条,抽得清卿小腿上也多了个血印子,「爷爷就该把你这忘恩负义的杂种扔回海里去!」
令狐鬼说动手就动手,一鼓作气把清卿扛起来搬到肩上,对着洞外的山坡,如同大炮弹射一般,眼见着就要将清卿冒出去。
「前辈!」清卿拳打脚踢地高声叫喊,「弟子知道了!弟子想起来了!」
令狐鬼立刻住了脚:「这就对了。给爷爷磕个头,爷爷这就……诶?」
鬼爷爷正欲把清卿放下来,突然借着洞口月光,眼神一瞟,见清卿的左半个胳膊正无力地垂在身侧,如同断了半截的竹枝,晃晃悠悠没了知觉。「这是怎么回事?」
清卿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便言简意赅道:「和人打架来着。」
「和宓羽湖的人?」
清卿一惊:「前辈如何知道?」
「伤成这样,是典型的‘碧汀毒"嘛……」鬼爷爷拧着清卿的左手臂仔细端详,「红血凝结入块,伤口周侧发紫……没救了,没救了。」
听得最后三个字,清卿不由得紧张起来,「前辈,这毒这么厉害?」
「那当然,他‘宓羽三天客"结仇那么多还能活到今天,无非是大家怕了那阴阳剑上的‘碧汀毒"呗!」
清卿似懂非懂:「那我、我还有没有解、解药之类……」
「没有啊。不然这毒怎么能那般厉害?」像是为了着重强调这‘碧汀毒"的厉害之处,鬼爷爷又补充道,「这种冷毒慢慢堵住人的血管,那血流不过去。时间一长,自然就乌青着脸,两脚一蹬,‘嗝屁"了!」
「至于解药嘛……」鬼爷爷不紧不慢,「听说山上有个透明面皮的白鬼一直没死绝……或许是几百年来第一个鼓捣出解药的人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