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峰不吭声了，路小雅则喜笑颜开，但原因不一样。
虽然男女有差别，但已经开始做情报工作的章海峰还是大概知道路小雅实力的。真上擂台，把他暴揍一顿大概问题不大，顿时感觉到这事不简单。
到不是真的就怕被路小雅揍一顿，而是章海峰从宁孑提出的赌局中，听出了一种很特别的自信。就好像三年内真的能把可以搏斗的人行机器人给做出来一样。
说实话，对于这种技术章海峰是不太信的。
毕竟人行机器人的灵巧程度如果能达到上擂台的地步，那用处就的确太大了。虽然章海峰对科技并不太感冒，但也很清楚这个世界最先进的人行机器人公司，目前也就只是能让人行机器人能够跳两下不摔倒。
章海峰也曾了解过，人行机器行走的算法设计本就极为复杂，据说这个世界上能写这种算法的人不超过十五个人。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玩意儿想想的确很难。
人类能轻松的掌控双腿轻松行走可不止是天赋异禀，更是多种功能相互协调的结果。
哪怕只是简单的走路也是需要大脑不停的运作，对路况跟障碍物进行观察，并时刻协调着身体的平衡性，以防止摔到。
所以人类看似很简单的双腿运动，对于机器人来说很难。
需要机器人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分析计算出复杂的路面情况，然后还要像人类一般，对身体做出调节，来保证不会摔到。收集这些信息需要摄像头、各种雷达、各种配套传感器，以及各种算法。
要知道章海峰曾经是跟在李荣昌身边的。
他还清楚的记得前年谷歌开发的阿法狗在围棋上战胜了世界冠军之后，对于许多人的震撼。毕竟在上个世纪根本没人相信电脑能轻松驾驭围棋这种人类历史上发明的最为复杂的棋类游戏。
为此李荣昌还专门请来了当时华夏人工智能顶级专家董远志，探讨过这个问题。因为根据情报，对面那个国家其实一直没有放弃将AI技术用于现代化的武器研发。
不过按照董教授当时的说法，阿法狗看似很厉害，但其实依然是机器深度学习的推广，而且深度学习应用其实有着极大的局限性。
比如人工智能落地的应用依然只是集中在计算机视觉方向的图像识别跟追踪，自然语言处理的对话系统，以及互联网公司最看重的大数据分析下的推荐系统。
这些应用也有同一个特点，即不怕鲁棒性的缺失。换句话说，失败无所谓，让机器继续训练就OK了。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看似媒体吹得很火，看似很多功能表现得随时能超越人类，但实际上因为缺乏理论支撑，整套系统甚至无法确定最坏性能，如果使用在失败之后后果严重的场景，难度极大。
即便是已经成功落地的应用场景，也不过是神经网络对数据进行拟合，本质特征依然是求一个函数来表示数据，计算机学家的思路依然是尝试用向量来表示一切，本身没有逻辑推理的部分，跟人类的思考模式相差甚远。而且向量根本不可能表示所有信息。
尤其是深度学习虽然在媒体的宣传中是模仿人脑的学习，但实际上却是矩阵运算的结果。现在人工智能从业者中大部分人的工作还是在搜集筛选数据给黑箱调参，这也导致机器能力的提升甚至带有一定的玄学成分。
说一千道一万，董教授最后的总结便是，人工智能这玩意现在发展的的确热闹，但也只是热闹。因为现在大家缺少的关于人工智能基础理论的突破，这也直接限制了人工智能的发展。因为大家就算是试错，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也正因为没有可靠且成熟的数学理论做指导，从某种意义上说人工智能大家的发展水平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因为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想要发展到在一些关键应用上达到取代人类的目的，大家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距离大到根本没法用目前的发展水平来对未来做预期跟展望。
总之在听了董教授这番话后，李荣昌是放心了不少，但章海峰却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年轻人还是更喜欢科技发展带来的浪漫。
本以为机器很快能在许多层面取代人类，构想中人类最辉煌的时代即将到来。只要有电，几乎就能解决这个世界一切问题，然而谁知道真正的专家竟然如此悲观。
所以此时章海峰陷入沉思。
以宁孑的性格，敢说出这种话，应该是有把握的。
但章海峰又不是很确定，毕竟处于热恋期的人智商多少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甚至性情也可能产生一些变化。虽然这一点没什么科学根据，但章海峰大学期间两位室友都是如此，比如本来挺务实的一男生，在女友面前都变得会吹牛逼了。
于是一时间宁孑把章海峰给赌得沉默了，前往车站的整条路都在脑子里摸索宁孑这到底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吹牛逼，还是认真的……
到是后排两个人一直开心的聊着天。
当然聊天的内容还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路小雅很好奇的问宁孑一个稀奇古怪的问题，然后宁孑会很简单的给出解释。
问题是路小雅昨天在网上看到的，有人说所有自然数之和等于负十二分之一，而且还给出了详细的证明过程，这个问题让对数学并不关心的女生都产生了好奇心，专门咨询宁孑这是不是真的。
然后宁孑开始向路小雅科普数学家欧拉、黎曼的成就，告诉她什么叫发散、级数求和、以及解析延拓，科普一些数学式的变化在何种情况下有意义，何种情况下没有意义……就好像回到了高中课堂。
比如这种自然数全部相加的和，其实就属于在数学上没有意义上那种，因为第一步的式子就已经能看明白级数不是收敛的，可以理解为欧拉跟大家开了个玩笑，在前提不能成立的情况下，强行计算了整个过程。
就这样，等宁孑差不多给路小雅将这个问题讲明白，车也已经开进了京城西站的停车区。
期间章海峰回头偷偷瞄了两人还几次，在他看来，宁孑明显是在做无用功，因为看路小雅那懵懂的表情，大概率是没听懂那些复杂的数学概念跟一堆晦涩的数学符号。
但让章海峰万万没想到的是，下车后，他还能听到女声非常坚持的问了句：“宁孑，那你说从自然数这么一直加下去是不是就只能等于无穷大啦？”
这问题问的，让章海峰都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傻姑娘，没事这样肆无忌惮的暴露智商真的好嘛？数学这玩意儿是一般人能去涉猎的吗？就老老实实当个傻白甜完了呗，没事跟数学教什么劲儿呢？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身后安静了一会后，宁孑竟然很认真的答了句：“挺好的问题，不过现在还没有结果。有时候我会猜想什么是无穷大？如果数学真的跟这个世界一一对应的话，也许自然数之和也是有具体物理意义的，比如最终会有个具体的数值，这个数值对应的就是宇宙停止膨胀时的最大体积。”
怎么说呢，听了这总结性的一问一答，章海峰突然觉得，也许两人还真就是般配的。
……
虽然对章海峰很不满，但终归是沾了他的光，在章海峰出示了证件之后，车站安排了专门的工作人员带着几人直接进了站台去接人，精确到车厢停下的位置。
时间也卡的刚刚好，在站台上大概也就等了三分多钟的样子，动车便呼啸而来。
因为京城西本就是终点站，路易川跟汪韵灵也没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事实上商务座也的确不用着急。两人坐的位置恰好又在下站的这边，车子还没停，一直看着窗外风景的汪韵灵便看到了在站台等待的路小雅跟站在路小雅身边的那个身形挺拔的男生，立刻叫一句：“老路，你快看，你闺女已经在下面等着你呢。”
正在看手机的路易川闻言抬目瞟了眼窗外，然后抬起手快速的拉上了窗帘。
咋说呢，他真还没做好跟宁孑见面的准备。
虽然路小雅今天已经在微信里通知他们宁孑也会来迎接他们，已经让路易川有了心理准备，但这车还没停稳便看到了真人，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复杂。
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养了近二十年如此突兀的看到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跟女儿站位如此亲近，的确需要花些时间适应，提前做些心理建设。
这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死亡是逃不过去的，但真到了死亡要来临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一样。
但很汪韵灵显然没有这种忧虑，她不但没拉上窗帘还冲着外面一对璧人开始挥手。
……
“我妈，那是我妈。”当动车缓缓停下时，路小雅也看到了正冲她挥着手的母上大人。
没办法，组织安排的商务车厢就那么两排座位，窗户又大，想注意不到都难。
宁孑顺着路小雅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隔着车窗正在挥手的女人，也看到了那女人见到女儿时候眉眼间露出的喜意，然而在这一瞬间宁孑心头最先升起的是一丝失落。
童年缺少母爱，对他的影响其实很大，比如让他在感情方面往往会显得很冷漠，还真不是他这个人很冷漠，而是这份缺失让他不太懂的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好在还有宁晓这个性格大大咧咧的堂姐在宁孑成长过程中弥补了一部分爱的缺失，还有个把人情世故看得很通透的大伯时不时会关心一下，终究是没让宁孑在成长中性格变得极度偏激，但依然不是很好打交道。
这一点章海峰大概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宁孑不好打交道甚至已经在一个很高的层次达成了共识。自我保护意识极强，领地意识感极强，都已经是验证之后得到的结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玩得极溜。对某项决策感觉不满意了，他是真敢玩消失，而且根本不考虑通过对话来处理纷争。
所以对于宁孑开放心扉去谈一场恋爱这种事，从上到下都是乐见其成的。人虽然无法做到绝对理性，但是智商极高，又理性到不像个人的科学家，其实是最恐怖的。
起码在章海峰看来，还能恋爱说明宁孑有情感需求。如果二十来岁的年纪，甚至没有爱情的需求，那他还真不敢在宁孑面前说出“交个朋友”的话。
他怕有天会被宁孑坑死了，还在帮他数钱。
所以每每能在宁孑身上看到感情的痕迹，其实都让人很欣慰，这种欣慰来源于安心。相反，天天闷在房间跟实验室里的宁孑，大概率只会让人感到恐怖。
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他可能天天做梦都是这家伙又搞出了什么大事情。
所以这个时候，注意力一直放在宁孑身上的章海峰敏感的察觉到了宁孑心情上有所波动时，却只觉得心头很轻松，这就挺好。
……
“叔叔，阿姨，我是宁孑。”
不管路易川心情多复杂，但当走下火车时，还是第一时间跟女儿的男朋友打了照面。
不止说些什么，只能僵笑着冲着宁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其实路易川自己也不知道此时他表情是怎样的，不过没等他感觉到尴尬，汪韵灵已经热情的招呼上了：“你就是小宁啊，真人比照片上看着还帅呢。哎，我们家小雅的运气真好。对了，你应该很忙的吧？这还专门来接我们，小雅这孩子就是不懂事……”
“妈，不是我啊……”
“是的，阿姨，其实是章总通知我的，这位就是章海峰，强盾集团的副总裁。”宁孑顺便将站在一旁的章海峰介绍给了两人。
说起来章海峰以后就是路易川的领导了。
这次路易川的工作调动就是来强盾公司做教练。不过不教自由搏击了，而是体能教练。
“两位好，一路辛苦了。”章海峰连忙走上前客气的说道。
路易川跟汪韵灵的工作调动，都是由章海峰亲自负责的，双方也早在微信上聊过，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也不能说陌生。
“章总你好，今天可算是见到真人了，我们不辛苦，到是得感谢章总这些日子的帮助才对。”汪韵灵热情的说道。
章海峰看了眼宁孑，更为热情的招呼道：“哪里，哪里，我们可是求贤若渴啊。在京城就听说过路教练的业务能力那可都是一等一的，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说着章海峰主动跟路易川握了握手，这下路易川也绷不住了，连忙放下唯一的行李箱说道：“章总太客气了，我尽力而为。”
“好了，别客气了，赶紧先闪人吧，再拖会碰上堵车，你们在路上该没话说了。”路小雅催促了句，顺理成章的结束了在车站尴尬的寒暄。
……
回程的路上，章海峰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路小雅一路挽着老爸的胳膊，上车时自然而然的跟路易川坐在了车的中间位置，宁孑则跟汪韵灵坐在了车子最后排。
一路上汪韵灵基本上嘴巴没停过，跟宁孑聊着天，但章海峰都挺佩服路家女主人的沟通能力。跟其他丈母娘不一样的是，汪韵灵没聊什么关于宁孑家庭情况的话题，绝大部分都集中在关心跟了解宁孑跟路小雅在体大的学习生活。
也不算很絮叨，不是那种会惹人生厌的关系，尤其是一些劝诫甚至让章海峰都要流下眼泪。
“我们家小雅看到大，是个什么性子我很清楚，优点其实挺多的，人也单纯。就是很多时候呀，她做事情、提意见就不喜欢过脑子的。你们俩能认识还能在一起是缘分，我跟她爸都是支持的。但你毕竟大科学家，生活中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能让着小雅点儿就够了。做一些影响可能很大、很深远的决定时可千万不能受她干扰。这方面她啥都不懂，就会出馊主意，你可不能帮她胡闹。拿不准的事情还是得多跟大人商量着来。”
真的，就这番话落入章海峰耳中，他都觉得这段时间的忙碌值了。
当然，路小雅是绝对不会这么认为的，扭过头便是一句：“妈，你说啥呢？我不懂的事情从来都是主动回避，就没有出过馊主意好吧。”
“没跟你说话，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