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强动力源是装备部加装的核动力舱么?”恺撒抓住舱壁上的皮带站了起来,用手肘击碎操控台上的玻璃罩,紧紧抓住里面的黄色扳手。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扳手上的核标志:“我靠不是吧?这东西居然是核动力的?”
“原版只是最普通的盐酸电池动力,但是装备部觉得动力太小不够完成大范围的勘察,所以加装了核动力舱。所以这艘深潜器有两套动力源,弱动力源是锂电池驱动,强动力源就是那个核动力舱。”恺撒说,“但你能信任装备部组装的核动力舱么?”
“他们在核技术方面……不……不太擅长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
“倒是有几个从橡树岭出来的专家,他们搞出了世界上第一枚原子弹。”
“这牛的团队还靠不住?”
“他们的专长是原子弹啊!如果核动力舱爆炸,相当于一枚千万吨级的核弹,有可能引起海底地震或海啸,最糟糕的情况下能令日本沉没。”
“深度6400米,我们还有两公里和极渊底部撞击,翻滚已经停止,深潜器恢复正位!”楚子航牢牢地抓住方向舵和稳定翼的操作杆,“如果有动力我们可以进行水下滑翔。”
“什么是水下滑翔?”路明非听不懂这帮人在说什么,每个名词都高深莫测,偏偏这些高深莫测的名词都跟他的小命有关。
“装备部给这艘深潜器加装了稳定翼,类似飞机的机翼,在强动力的支持下能以12海里的时速做水下巡航,由稳定翼提供升力,简单地说就像海中飞行的飞机。”
“有必要这么先进么?不过能救命也行啊!反正掉进海沟里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就相信装备部一把,赌核动力舱不会炸好了!”
恺撒紧握黄色扳手,微微战栗。扳下这个扳手之后有两个可能,要么迪里雅斯特号获得动力,如轻盈的小鸟般巡航在深海中;要么核爆,他们3个完蛋,没准还会有海啸和地震袭击日本。要是扳手在路明非手里他早扳了,眼下就这一条路可走,日本沉不沉又不关他的事。他急得百爪挠心,可又不好意思劝恺撒做这种没良心的事,只能瞪着恺撒发呆。恺撒的眼神锋利嘴唇紧绷,几亿人的命在他手中握着。生死关头恺撒居然会天人交战,看得出他对无辜生命的尊重,不想把几亿日本人扯进来。路明非心里有点羞愧,蓝血贵族的教育就是不一样。
他想起以前在网上读过“什么叫贵族”的帖子,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年轻的英国候爵担任军舰大副,被德国军舰的排炮击伤了本舰,眼看船是要沉了,年轻的伯爵就竖起白旗请求德军救助落水的官兵,德军舰长也是贵族,不顾兄弟舰还在炮战二话不说下令放下救生艇搭上跳板救助英国船上的水兵。全体水军获救之后英国侯爵向德国舰长表示感谢,但是没有走过跳板,秉着贵族的家训与自己的战舰共沉。思想境界之高路明非拍马都追不上。
路明非忍不住了:“老大你要是下不了狠心,坏事就由我来做吧!”
“跟狠心有什么关系?”恺撒一愣。
“你不是在担心核动力舱爆炸引起海底地震么?”路明非愕然。
“不,我忘记自己设的启动密码了。”恺撒敲着键盘,“怎么输入都不对!”
酒德麻衣面朝下方被固定在深潜器的表面,她对于深度变化的感受远比深潜器里的三个人明显。深度越大水压也越大,最后压力呈几何倍数提升,她整个人被压得微微陷入了深潜器的金属外壳!血统提升给她带来了全新的言灵能力,如果不是这种全新的言灵,她会被高压暴力地揉搓,首先是肺部的空气被挤压得炸破肺泡,然后是全身的血液穿透皮肤射出,骨骼和血肉都会混合在一起,变成一团无法辨认的有机质。在挑战马里亚纳海沟的那次深潜中,因为高压,迪里雅斯特号足足变短了5厘米。
她眼前一片漆黑,这种向着无尽黑暗坠落的感觉真是可怕极了,如果不是靠药剂提升了血统,她大概会吓得哭出来。这种感觉让她想起第一次忍者训练的时候,老师带她来到悬崖边,说你跳下去吧,你跳下去我就教给你你想学的。可老师没有给她安全绳或者降落伞,悬崖下是一片迷雾她什么都看不清。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着老师。老师重复了一遍说你跳下去吧你跳下去我就教你你想学的,你如果有这么大的决心要成为一个忍者,那是因为你怀着巨大的心愿。如果这个心愿不能大到让你为它付出生命,那你还是别学这门古老的技术了。
酒德麻衣就跳下去了,毅然决然。迷雾中的安全网接住了她,她躺在那张网上呆呆地望着天空笑了。老师说你为什么笑呢?十个想学忍术的人只有一个敢跳下来,那个人发现自己通过考验死里逃生之后都会后怕得号啕大哭。酒德麻衣说我什么都没想,我笑只是因为躺在这里很舒服,云雾在我上面和下面流动,我仰望天空。老师沉默了片刻之后说,看来你的心愿比我想得还要大,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忍者……但你有一天只怕会因为那个巨大的心愿死去。
因为怀着那么大的心愿所以无所畏惧,为它死去也在所不惜。
这时候她眼前忽然出现了光。
驾驶舱上方传来金属弯曲的刺耳声响,失重感骤然消失,接踵而来的是超重感。路明非被死死地压在座椅上,几乎不能呼吸。失重感和超重感交替,迪里雅斯特号正一步步刹车。
深度表停在7900米,迪里雅斯特号艰难地悬浮在深海中,微微侧倾。仪表台上的各种灯光闪烁了片刻后忽然全灭,驾驶舱中一片漆黑,路明非满耳都是“呜呜”的汽笛声,那是高速气流和液压油在管道中流动。迪里雅斯特号就像一个老人,密集的管道是他的血管。这个老人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血压都快能爆血管了,但它毕竟还是撑下来了。
3个人都疲惫地跌坐在座椅里,满心死里逃生的喜悦。虽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显然是某项应急方案起了作用。
恺撒抓起手电检查仪表台:“电路和管道都还正常,四号水密舱还能正常工作,真不愧是原型机。”
“你们家的原型机几乎害死我们,”路明非喘息未定,“说起来我们怎么刹车的?”
“是安全挂钩起了作用,”耳机里传来源稚生的声音,“我遥控开启了安全挂钩,用安全索逐段减速,把你们拉住了。设备还正常么?”
“电路和管道都没出问题,但是断电了。”恺撒说。
“这是断电保护,你们检查一下各系统,如果没问题的话你们可以手动恢复电力。”
“出了点问题,氧气存量只剩44%了。”恺撒说,“见鬼,空气舱泄露,为什么氧气存量会大幅减少?”
“老大你过来看一眼,正往上飘的那两个东西是我们的氧气罐么?”路明非指指上方的观察窗。
被“瓦斯雷”照亮的视野中,两个球形的蓝色钢罐慢悠悠地上浮,同时慢慢地瘪了下去。这种深海用氧气罐的钢壁都有几厘米厚,但还是顶不住这里的高压,最后变成了扁平的钢片,氧气从裂缝中逃逸出去。钢片上浮了十几米就失去了浮力,转而坠向海底。路明非终于理解了所谓的极致高压,如果深潜器的外壳崩溃,他们三个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显然没有那两个氧气罐结实。
“那是我们一半的氧气存量,一定是震动中固定氧气钢罐的螺栓断裂了。”恺撒喃喃地说,“我们顶多能在水底再活动5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