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得沈琮心里又一次的发酸。
其实他们之前和时家关系并不亲近。
首先是因为他们两口子就没在这住多久,跟周围邻居都不大熟。
再有一点还因为时宸前年考上了市一中。
市一中是北宁最好的高中,每一个家长都希望孩子考进去。
但那学校却在市郊,又是老校区,住宿条件差。
所以很多人从孩子考上的那一天就开始在附近租房子陪读,一直陪到孩子考上大学为止。
时家也是陪读一族。
所以,沈琮和他们家一年里都不知道能碰上几面。
之前家里装修,可能正赶上时宸期末考试,整个装修过程中他们都没有见过这一家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走道的门被封了,他们仨全都没往邻居家身上想的原因。
顾恺和顾家树把门搬到通道的时候,时宸就从楼下回来了。
刚才他是出去提水了,然后走到一半儿听到妹妹哭声,水也不要了就往上冲!
这会儿没办法,只得又去提了一次。
这会儿的他一手提着那个白色的油桶,一手提着一个大矿泉水桶。
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男孩儿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又在读高中,学习辛苦,看上去又瘦又高,跟个支在衣服里的竹竿似的。
T恤都在身上咣当。
这两桶水提上来,男孩儿的嘴唇都累得发白。
手背上青筋更是高高鼓起。
看到他那个样子,家树第一个发现了问题,出声问:“小孩儿,你今天吃饭了没?”
时宸抬头看了看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家树嗤地笑了一声:“年龄不大,脾气还不小。你刚才砸我那一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你还嫌我说话不好听?”
他说着又笑了笑,伸手在时宸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别想太多,没看不上你的意思,就…刚才我没听清楚我哥叫你什么。”
“时宸。”小伙子冷冷的回答。
家树对于他的态度一点也不在意。
他又问了一遍:“时宸啊,你到底吃饭了没?你和你妹是不是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吃了。”
看哥哥不说话,跟在沈琮身边的时灿替他回答:“我吃了半块方便面,我都吃饱了!”
她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半块儿方便面。
十六七岁,正值青春期的小伙子半块方便面能吃饱?
而且,看时宸那样子,很可能他压根没吃,把面省给了妹妹也不一定。
家树二话没说,回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一个夹着牛肉的烧饼出来,直接塞到了时宸的手里。
“吃了,吃完再干活。”
那烧饼在包里捂了两天了,虽然还没有坏,可看上去已经有点不成样子。
烧饼都变得软踏踏的。
可在这时,这样的饼子却也是很难得的美食。
时宸立刻就要拒绝。
顾恺制止道:“吃吧,吃完了过来咱一起干活。这些东西都得丢到楼下去,这可是体力活,没力气可不行。”
他说着,在时宸之前做的那个“大工程”上指了一下。
时宸的脸红了红,他没有再拒绝,而是伸手要撕那烧饼,看得出他是想给妹妹分一份。
“你自己吃,我们灿灿不吃那个,我们吃小面包。”沈琮阻拦。
她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包装的蜂蜜面包撕开,送到了灿灿的嘴边。
时宸低头,在烧饼上咬了一大口,用力的咀嚼着。
用略显夸张的动作遮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脆弱。
时宸已经很久都没有再哭了,爸妈死后他也就只哭了一次。
他一直觉得爸妈的死跟他脱不开关系。
如果不是为了陪他,一家人不会搬到学校那边去住,也不会这边家里没有一点存粮。
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学校要补习,他们完全可以早回来几天。
爸妈也不用在政府已经发了地震预警之后,还要冒着风险抢时间出去给家里买吃的。
如果……
有再多的如果也无济于事了。
在亲眼看到爸妈的尸体被从超市里挖出的那一刻,时宸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再哭的资格。
爸妈没了,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可家不能没有。
只要他在一天,就必须要把家给扛起来。
同时要扛的,还有灿灿的将来。
时宸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做到很坚强了,在面对那么一群恶人时他都没有怂!
可偏偏,顾叔叔摸了摸他的头,沈阿姨给妹妹一个小面包……就让他再次湿了眼睛。
时宸三两口将烧饼吃完,然后四个人合力一起将那些建筑垃圾全都丢下楼去。
石块和木板他们没丢,整齐的码放在走廊里,准备留着以后备用。
说是备用,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借口。
因为东西实在太多,人太累了,毕竟这是十九楼啊!
空着手上下这么多次人都快没了,更别说还得搬东西。
这一天下来,沈家三个人对于时宸这个小孩儿更加的看重了,只觉得这孩子身上的那股子韧劲,实在让人无法小觑。
四个人都干得累死累活了,那些垃圾还没有完全丢完,他当初是怎么自己一样一样给搬上来的?!
问他,就只简单的一句:“我用饼子让人帮我抬的门。”
可搬上来的不仅仅是门啊!
中午两家人是一起吃的饭,吃的依然是程茹给他们带的东西。
下午又把一些零碎整理了一下,然后几个人一起协助着将那扇门给安好,时宸拿了钥匙就带着妹妹回家了。
看得出他很害怕沈琮他们再留他俩吃晚饭。
为了照顾小孩儿的情绪,这一次三个人没有再留。
第二天,三个人谁也没出门,全都留在家里收拾房子。
虽然这套房子没塌,可不代表它没有受灾。
这次地震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沈琮都没有机会提前回来把家里的东西再收拾收拾,所以此时屋里的惨状可想而知。
家具全都被摔得乱七八糟,墙上没来及去的装饰画都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几段。
最惨的是厨房,两扇推拉门的玻璃全碎了不说,几个吊柜还掉了下来,竟将厨房的台面给砸了个粉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初搬到别墅的时候他们把家里的厨具都搬走了,这才不至于看到锅碗瓢盆碎一地的场面。
天台之前装的一个存水的水箱从固定的架子上掉了下来,金属的尖角硬生生的戳进了地砖的缝里,把防水层给破坏了。
装在外面的摄像头全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太阳能板也被掀掉了好几块儿。
顾家树没有出去找活儿干,和堂哥一起在楼上忙活了整整一天。
而沈淙则在楼下收拾残局。
好在来之前夫妻两个人就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已经和家里打过招呼,这次回来会在市里多待几日,所以他们也不着急。
而顾家树在已经决定去找救济点儿睡大通铺之后,喜从天降的能有大屋住,他自然更不慌了。
虽然要干的事情很多,三个人倒也没觉得有多烦躁。
第二天晚上,活儿终于干的差不多了,三个人这才坐下来认真的讨论起了下一步的打算。
顾家树反倒是三个人里面最乐观的一个,他率先说:“哥,嫂子,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一个人,没有负担不说现在还有地方住,不知道比其他人条件好多少倍!
你们好好在别墅那边待着吧,我这儿不用管,你们把老人照顾好就行了。”
“这一点粮食都没有,你吃什么?”沈淙才不听他废话,直接问道。
“我明天就去找活儿。”
“那要是找不到呢?你也说了,找活要先去登记,然后等分派,要是没合适的你就饿着?”
“不会没合适的,找不到长工我就打短工。”
沈淙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解释。
问:“你那天说粮食一直涨价,钱都不值钱了。那是不是说明现在还是有人愿意卖粮的,只是价格高而已?”
“肯定啊!政府还在呢,没准儿哪天就市场调控了,到时候价格肯定会下来。
等那时候,现在卖粮的人岂不是大赚了一笔?”
顾家树是做销售出身,说起这些自然头头是道。
“那要是我给你钱,你能买来吗?”沈淙耐心的等他又说了几句,才接着问道。
“应该能……吧?”
家树也有点不确定了:“反正我去找你们之前的时候还见有人卖呢。不过价格也是真的贵。
就那种最普通的,编织袋装的大米都卖到五十块一斤了。之前都是卖两块五的!”
五十块钱一斤。
竟然和之前迎水村要的价格一样。
沈淙和顾恺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点想笑。
他俩想到——
要是徐亮知道当初他们恶意抬价,标出的天价现在竟然变成了常态,甚至可能还卖低了的话,那岂不是要气死!
钱不值钱了,卖出去的米——将来无论再想也要不回来了。
知道家树可能有门路,沈淙二话不说进屋转了一圈,从空间里拿出些钞票出来给了他。
“这一万块钱你明天拿去买粮,能买多少买多少,买着什么是什么,不挑,什么都要,多贵都要,别舍不得。”
顾家树吓了一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哥嫂出门身上会装这么多现金。
连忙摆手:“嫂子不用,我哪儿能用你的钱?我卡里还有……”
“你卡里的能取得出来?”沈淙看了他一眼。
家树顿时不吱声了。
“也不是全给你的,只是想趁着还能买到,尽可能多囤一点。你先去试试,能买到的话钱我们带的还有。”她又解释了一句。
这下家树更没话说了。
因为地震来得太过于突然,比沈淙预想的要早来一个星期还多一些,以至于他们家的钱到最后也没有花完。
还剩下好几十万。
当初沈淙留下这笔钱其实是抱了点投机的想法。
她本来是想在余震过后,和顾恺回一趟城,然后去古玩市场玉器店里收购一些被震坏了的玉器。
毕竟,他们用玉石只是为了布阵,也不在乎是不是完好。
相信那些玉石碎片的价格肯定会很便宜。
可谁也没想到大地震竟然紧跟着余震就来了,搞得人措手不及。
他们这次来依然想去古玩市场转转,可夫妻俩都清楚,现在想要用钱去换玉石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尽可能的把那些钱换成粮。
虽然沈淙知道靠家树这样从市场买,不可能换回来很多。
但能换一点是一点,总算是让那些钱在彻底变成废纸之前有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