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蒂埃警长是个好人,他并没有在第二天就来逮捕罗斯托克,可是他的到来却变相地证实了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阿曼德庄园曾经是代表了某种古老和高贵,然后因为我增添了一些勇敢和荣誉,却忽然间成了丑闻和疑虑的源头。
迪瓦尔太太首先向我告了假,加斯东虽然留在这里,但是整天无精打采的。接着是外面那些路过的人,他们会指指点点地窃窃私语,一些人甚至会说出很多难听的话。我开始尽量少出门,然而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传得比我想象的还要远。
大约一星期后,我收到了来自巴黎的电报,拉丰和西蒙在圣诞节前要来看我。我并不想让他们知道罗斯托克在这里的事儿,现在看来还是不可能。我的朋友们很有效率地恢复了他们的产业,虽然不能和战前相比,好歹也在慢慢扩大,他们在忙碌的工作中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能不让我感到有些蹊跷,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必须面对。
西蒙明显胖了很多,他的胡子蓄得很漂亮,浓密而整齐。拉丰却还是老样子,只是比几年前更加沉稳。他们风尘仆仆地从汽车上下来,给我两个熊一样的拥抱。
“天哪,夏尔特!”我的朋友打量着我,“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好像咱们在大学时刚认识的那样,上帝真是不公平。”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没老,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风霜的印记早就刻上额头了,不过也许是承受能力胜于从前,倒平和了很多。
“别用那么夸张的语气说,否则这恭维就一点也不受用。”我把他们请进了客厅,雅克和加斯东把客人们的行李送到房间里,一个临时女仆端上了咖啡和酒。
西蒙的眼神中除了高兴还隐藏着一点探究,从他那四处张望的样子中我猜到了端倪。而拉丰在寒暄以后搓着手,似乎也在选择开口的方式。
“巴黎的事情怎样?”我为他们倒了两杯朗姆酒,“我听说一切都在上轨道,一些演员在考虑回来。”
“哦,是的……还不错。”拉丰点点头,“‘夜莺’有可能重组,当然了,只是停留在构想方面。”
“我会全力支持的,拉丰,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资金方面没有问题,重要的是得招聘新人。你知道,很多人要么已经遇害,要么失散了,很难找到。”
“啊,是的,这样的情况很普遍。”我在他们对面坐下来,“我几个月前就收到我前任秘书的明信片,皮埃尔在伦敦过得很好,看样子不会回法国了,害我得找其他人代替,不过现在那人确实干得不错。”
西蒙和拉丰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站起来打开了通向书房的门:“罗斯托克,请你过来一下好吗?”
当那个满头金发的男人神色如常地走进来时,我看到我的两位朋友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上帝!”西蒙跳了起来,“是他!”
“当然是。”我微笑着介绍道,“我想你们一定都认识了,这位是罗斯托克·科罗拉德先生,我的新秘书。”
“你们好。”“秘书先生”毫不做作地向我的朋友们伸出了手。
虽然震惊的样子无法掩饰,但拉丰和西蒙还是保持了一贯的礼貌。
“天哪,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们会以为都是那些无聊的人在胡说。”拉丰看向我,“夏尔特,我们是在巴黎听到了不利于你的消息才赶来的,没想到少校——不,是科罗拉德先生——竟然真的在你这里。”
“我也猜到了你们是为这个来的。”看来我还是直接一点好,“毕竟这件事情很容易引起争议。”
“争议?”西蒙皱起眉头,“如果闹大了恐怕不仅仅是争议了吧?你得有思想准备,夏尔特。”
“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拉丰问我。
“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我平静地说,“罗斯托克已经不是德国士兵,也不是战俘了,他现在是侨居法国的奥地利公民,而且是我的秘书。他在被苏联人释放以后,就用所有的积蓄和关系申请加入了奥地利国籍,然后到这里来。”
西蒙怀疑地看着对面这个人,而我微笑的样子已经很有效地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我转向金发男人:“很抱歉,罗斯托克,请你先去告诉雅克安排今天的午餐好吗?”
他的蓝眼睛直直地看了我一会儿,安静地走出去了。
拉丰咳嗽了一声:“我知道,夏尔特,三年前他救了我们,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早就死了。可是现在不是每个法国人都知道他做过的好事,他们恨德国人,特别是当过纳粹的德国人。他在这里会遇到麻烦的,或许这麻烦已经来了。”
“完全正确。”西蒙的急性子开始发作,“他的身份如果真是普通的奥地利人,留在这里没关系,可是现在他的过去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连在巴黎的我们都听到了风声。你虽然是抵抗英雄,可是单凭这件事也能毁了你!”
“我知道。”
“你——”
“西蒙!”我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些我都想过了,是我要求他留下来的。”
“为什么?”大个子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我回过头,望着西蒙:“听我说,朋友,他一定要留下来,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满脸胡子的男人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又求助似的转向拉丰。
“这是什么意思,夏尔特?”拉丰问我,“不要打哑谜,我记得你们曾经不共戴天呢!”
“他……罗斯托克在德国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他救我,也救了我的朋友,他为我们失去了一切,难道不应该回报他吗?”
“可是……”
“我知道你们为我担心,不过我更希望你们帮我留下他,而不是让他走。”
拉丰皱着眉头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我尽量……”
“谢谢。”我拍拍手,“我也已经联系了英国那边的朋友,皮埃尔告诉我他找到他们会给我电报……”
壁炉里的火很轻柔地燃烧着,因为是两个人靠在一起的关系,我觉得身体很暖和,也懒得去拨弄那堆火苗。西蒙和拉丰大概已经睡了,长途汽车很容易让人疲倦。
“怎么样?”罗斯托克用修长的手指拂开我前额的头发,“看来你的朋友们并不愿意在这里看到我。”
“他们只是很吃惊,没有任何敌意。”
“这我相信,可他们知道我对你来说是颗定时炸弹。”
我忍不住笑了:“没有那么严重,我已经算得上排弹专家了,你放心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吻了吻:“我明白,他们也是想报答你当年的救命之恩。但他们如果知道了我们真正的关系,就算是你也没法反对他们了。”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当逃兵?”
“我以为那是我的专长。”
“罗斯托克,罗斯托克……”我把微凉的脸贴在他温热的胸口,“难道我真的那么难以让你相信吗?别忘了我说过不会放弃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知道法国人的仇恨很深,可是我也知道什么可以战胜仇恨,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
宽阔的大手把我往怀里带了带,我听到他的心跳变得剧烈了。我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他低哑的声音:“谢谢……”
我是个懦弱又固执的人,可我知道不能总是让别人为我牺牲。我很想告诉罗斯托克,我不愿意让玛瑞莎的事情第二次发生,我要保护我所爱的人!如果法国待不下去,我们可以去英国,去瑞士,去南美……去世界上任何一个接纳他的地方……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凉了,我知道他已经回自己的房间。我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可能是有些多余,如果早上可以在睁开眼的时候跟他说声“早安”,或许能减少他的不安。
就在拉丰和西蒙到达阿曼德庄园后的第三天,尊敬的戈蒂埃警长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默伦的地方检察官和乡绅们想做一个非正式的听证会调查罗斯托克,如果他有罪,他们就起诉他。
我镇定地表示了同意,并且邀请他们把地点定在我的庄园。把罗斯托克的去留提到台面上是早晚的事情,而对我来说这是一场必须进行的战斗,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拉丰和西蒙答应帮助我,而皮埃尔也在伦敦找到了当年罗斯托克帮忙救下的三名飞行员之一,我相信剩下的事情就靠我自己了。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我的心情反而比平时更加宁静,圣诞节的前十天我问过雅克,是不是把应该买的东西都备齐了,他回答我该有的全都列在了清单上。我告诉他可以替我安排那件瞒着罗斯托克的最重要的“礼物”了,所以12月20号他和加斯东都不用待在庄园里。
“有科罗拉德先生就足够了,而且我和拉丰、西蒙他们得跟那些先生谈很久,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扰。”
花白头发的老管家用灰色的眼珠看着我,然后躬身说道:“是,先生。”
窗户外面全是皑皑白雪,树木和花草都藏得看不见了,我目送他们出了门,然后独自升起大客厅的壁炉,安静地在那里坐下来。
拉丰和西蒙也很早就下楼了,他们穿着最正式的衣服,神色凝重,让我感到有些好笑。
“喂!”西蒙看着我的表情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我们这是在为你当说客啊,你那是感激的态度吗?”
我放下捂着嘴的手,轻轻揽住这两个人的肩膀,低声说:“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拉丰的大手在我手臂上拍了拍,而我看到西蒙的耳朵后面泛起淡淡的红色。他很粗鲁地把我推开,一掌打在我背上:“夏尔特,你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哈哈……”
这掩饰味道极重的“亲密动作”让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苦笑着转过头,罗斯托克端着咖啡和酒在门口望着我。他的金发梳理得很整齐,露出平滑宽阔的额头,蓝眼睛像镜子一样印出了我的身影。
我朝他伸出手,不自觉地浮现出毫无保留的微笑。
尊贵的客人们来得不算晚,其中有地方检察官克勒西亚先生,还有上届和本届的议员莱斯克先生和欧律斯先生,后者在巴黎有个规模不小的报社,此外就是我的“熟人”戈蒂埃警长。当他们表情严肃地在客厅里坐下来的时候,我非常有礼地为他们送上饮料,然后微笑着等他们开口。
客人们的目光在罗斯托克身上停留得很久,但他们碍于我的身份和自己的地位并没有先来一场暴风雨。
“呃,伯爵大人……”最后先说话的是克勒西亚监察官,“我想警长已经跟您说过我们今天会面的目的了。”
“是的,阁下。”
这个五十多岁的长者摸了摸他的胡须:“那么,我现在要问您:您的秘书科罗拉德先生是否是德国人?”
我微微一笑:“不,他不是。他现在已经是奥地利人了。”
检察官把脸转向罗斯托克:“您的回答呢,先生?”
“阁下,”坐在我身边的男人用镇定的语气说道,“我曾经是个德国人,原来姓波特曼,但在我申请加入奥地利国籍以后改回了我母亲的姓。”
“在战争时期您曾在德国军队中服役吗?”
“是的。”
这样的回答让客人们脸上浮现出很不舒服的神色,好像罗斯托克坦荡的回答有点触伤大家的情绪。
“是什么部门?”这次是莱斯克议员提问。
罗斯托克看了看我,轻声说道:“党卫队……”
我清楚地看到这句话让客人们都深吸了一口气,西蒙和拉丰从旁边投来了担忧的眼神。
“这么说您曾经以占领军的身份进入了法国?”年轻的欧律斯议员用尖锐的语气问道。
“是的。”
“那您当时的工作是什么?”
“搜捕抵抗分子。”
议员愤怒地看了我一眼,严厉地问:“您当时有没有伤害法国人,那些属于非战争人员的平民?”
罗斯托克蓝色的眼睛明显颤抖了一下,可是他依旧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是的,曾经有过,当时那是我的任务……”
这样的答案像一根火柴扔进了汽油桶,客人们都差点跳了起来,那种无法压抑的怒火已经在他们眼睛里开始燃烧。
“真是诚实啊,先生!竟然对自己的罪行毫无羞耻之心,还换了个身份出现在这里!”欧律斯议员大声说道,然后转向我,“伯爵大人,您对这样的罪犯也可以接纳吗?”
“请坐下,欧律斯议员。”最年长的检察官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伯爵大人,您是受过嘉奖的抵抗英雄,你知道科罗拉德先生这样的情况应该作为战犯来处理,而不是把他藏起来。”
“阁下,”我知道最艰难的对话开始了,慢慢挺直了脊背,“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充分理由的。戈蒂埃警长,我曾经告诉过您,科罗拉德先生曾经救过我,是吗?”
大胡子男人点点头。
“各位先生,你们知道我曾经在巴黎参加过地下抵抗组织。我救过很多人,帮助他们逃出法国,我也指挥暗杀过很多德国军官,我曾经被逮捕,差点死在监狱里。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完全得感谢我身边的这个人。”
我告诉几位发怒的法国绅士,他们口中的战争罪犯曾经为了保护我而受了伤,至今他的右肩在恶劣的天气中依旧会隐隐发痛;他曾经为我们弄到了三张护照,保护英国飞行员逃脱盖世太保的追捕;他曾经作为内线帮助我们救走了被逮捕的十个人,还为了掩护我们而接受了军事审判,被发配到东线战场,成了苏联人的战俘……
“他几乎死在那里,我认为他所做的一切,已经可以洗清之前的罪孽了。”
因为冷静,我的叙述是那么缓慢而富有条理,被翻出来的记忆清晰流利,让对面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放松了肌肉。罗斯托克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我的侧脸,那么炽热。我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过头,看见他的嘴角泄露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我有种感觉——就算这场会面结束后他还是会被送上法庭,可他已经很满足了。
沉思片刻后,检察官首先开口:“伯爵大人,我知道您不会说谎,可是我们需要证据来证明您说的是事实。”
“我的朋友们就是证据。”我朝西蒙和拉丰望去,“您可以问问他们。”
我的两位朋友用最郑重的表情,以上帝和亲人的名义发了誓,然后开始叙述那场惊心动魄的营救。我看着两位议员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警长甚至微微点了点头。在他们的回忆结束后,我拿出了皮埃尔寄来的材料。
“这是英国皇家空军乔治·洛克上校提供的证明,他是1941年被救走的三名飞行员之一,另外两人,一位已经退役,另一位在1945年登陆战中牺牲。他们都是在我和科罗拉德先生的护送下离开法国的。您可以联系英国方面调查,我相信上校一定愿意为我们作证。”
检察官戴上眼镜看了看,然后递给了莱斯克议员。
“伯爵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欧律斯议员盯着我,问道。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呃……科罗拉德先生会如此热心地帮助您吗?我觉得能让他冒这么大的危险做这些事,一定有某种原因。”
我的手心有点出汗,正要开口,罗斯托克却突然接过了话茬儿:“那是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
“是的。”金发男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在初次见到伯爵大人的时候就被他吸引了,他是一个真正的贵族,我很想和他结交,虽然我们曾经有过几次误会。伯爵大人曾经请求我救出他的未婚妻,可是我的疏忽害死了那位小姐,这使伯爵大人非常伤心,所以我必须补偿……尽我所能地补偿。”
他的话让年轻的议员感到很意外,连我都略感吃惊地望着他。
或许是他严肃的表情和低沉缓慢的声音给了每个人值得笃信的暗示,我在客人们脸上看到渐渐舒缓的眉头。
“是这样吗……”欧律斯议员的口气带着半信半疑。
“是的,就如同他说的一样。”我坚决地回答道,“我的未婚妻死在德国人手里,可是科罗拉德先生帮助我们是毫无保留的。所以您应该相信我,我不会把一个有罪的纳粹藏起来。战争已经夺走了我们很多东西,可是有些事情必须分开看。”
戈蒂埃警长第一次向我投来了思索的目光,检察官先生咳嗽了两声,要求我们给他们几分钟讨论讨论。
我把他们请进了书房,然后回到罗斯托克他们身边。他的蓝眼睛望着我,什么话也没说,但却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我弯起嘴角,看到拉丰和西蒙在沙发那头焦灼不安的神情,朝他们偏了偏头:“别这样,没事的。相信我……”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几位先生终于回到了我们面前,克勒西亚检察官说他们想带走那些材料和证词,然后再考虑是否起诉罗斯托克。我告诉他们我会很有耐心地等待他们的答复。
当他们走出庄园的时候,正午的太阳把雪地照得分外洁白,冷空气刺激着我的皮肤,我呵了口气,在散开的雾白中看着他们慢慢离去。
(尾声)
在圣诞节前两天,拉丰和西蒙决定回巴黎,他们的亲人还在盼望能好好过战后第一个团聚的节日。我和罗斯托克在庄园门口送别他们的时候,西蒙还特别强调他已经把书面证词交给检察官了,如果有消息得立刻跟他说——这当然没有问题。
而拉丰的目光却一直带着深思在我和罗斯托克脸上来回逗留,临上车时他突然告诉我,应该多去巴黎公墓看看玛瑞莎。
“你平静的样子让我以为你已经把她遗忘了。”他仿佛开玩笑似的说着。
“不,不。”我轻轻回答,“不是遗忘,而是永远深藏在心底。”
拉丰微微发胖的脸颊抖动了一下,突然笑了:“是吗……不管如何,夏尔特,只要你幸福就好……”
我抱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心底感激上帝:他原来对我还是很宽容的。
圣诞节来得很快,虽然加斯东也回到他母亲那边去了,可阿曼德庄园在我、雅克和罗斯托克三个人的布置下也充满了温馨的气氛。我们去砍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柏树,立在大客厅里,我把一些可爱的小东西挂了上去,没有女性那么细心,看上去倒也不错。罗斯托克学着我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做着同样的事,我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也有这么不顶用的时候。
平安夜,壁炉里的火燃得很旺。雅克为我们做了一顿不算丰盛却味道奇佳的晚餐。我请他和罗斯托克听我弹钢琴。
很久没有接触键盘,我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但是《月光》的调子倒是非常熟悉的。那些旋律在温暖的空气中慢慢飘浮着,像精灵一般。当我告诉罗斯托克下面该做的是交换礼物时,他竟然显得有些慌张。
雅克分别给了我们一本《追忆似水年华》和一本缪塞的诗集。我和罗斯托克则送给他一盒雪茄和一支烟斗,可爱的老头笑得很开心。
我的“秘书先生”送给我的是一块怀表,镀金的外壳很新,看得出没买多久。
“你可以把它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他用很低的声音告诉我,然后右手在胸前按了一下,“喏,最好是这里。”
我的脸上微微发热,说了声“谢谢”就揣进了怀里,然后对另一边的老管家说:“雅克,请你去把我送给科罗拉德先生的‘礼物’带来好吗?”
我冲他眨眨眼睛,罗斯托克挑起眉毛看着我。
“是一件绝对珍贵的礼物。”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身影跟在管家后面走了进来,手里尚未吃完的烤鹅翅表明她刚刚在厨房里大快朵颐。雅克把这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小姑娘领到我跟前,我摸了摸她圆圆的脸,对目瞪口呆的男人笑道:“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我们共同的女儿,我叫她玛瑞莎。”
罗斯托克的脸上从来没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还记得那个被剃光头赶出默伦的女人吗?她自杀了,这个孩子被丢在了路边,刚好遇到了雅克。我决定收养她……也许她可以成为我们的孩子。”
“夏尔特……”
我抱着孩子向他微笑:“一个完整的家,罗斯托克。”
我看得出来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扑过来抱住我,而小女孩儿那带着奶气的笑声几乎让他要流泪了。看着那双冰一样的蓝眼睛融化成温柔的海水,我突然非常想吻上去。
我把孩子交还给雅克,让他带她去睡觉。当客厅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滚烫的唇便压在了我的嘴上。我们紧紧地拥抱着,恨不得将彼此柔进身体里,在这个没有丝毫寒意的冬夜里,我们几乎要融化彼此。
而当三天后,那封“决定不予起诉”的最终意见送到我手里时,我可以抚摸着罗斯托克的脸颊告诉他:
这次我们得到了永远的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