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巴黎市区时已经是深夜了,我没有回家。少校用他的“身份”很方便地租了一个旅馆房间。我伪装成洗衣店老板打电话到拉丰的办公室,他的值班秘书告诉我他已经离开了近九个小时了,而且是被几个穿便衣的警察带走的。
我暗暗叫苦,看来即使我没生这场病也来不及了。中士已经迅速行动,而且一箭中的,直接找上了剧团的麻烦。我猜在管理人员登记簿上挂了个名的西蒙一定也在劫难逃,这么一想,我更担心母亲也遭到了讯问。
尽管在拨号时我拼命祈祷,可是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慌乱不已的多利奥小姐哭哭啼啼地告诉我,今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两个警察和三个德国人来带走了我母亲,说是牵涉到一桩间谍案。
就像一桶冰水临头浇下来,我的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死死地攥紧了听筒。
“他的动作比你想象的还要快,对不对?”少校用手按住我的肩头,“这次他摆脱我单独行动,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夏尔特,我不得不说,你的母亲和朋友非常……危险。”
“不,不!不行!”我感到一阵恐惧,“绝对不能让他们出事!”
我不想任何人再被杀,我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人!那会要了我的命!
“你可以担保假释吗?”我抓住少校的手臂,“我知道你应该有办法,对不对?”
“前提是海因里希没有找任何靠山来插手!”他面色凝重,“但是,他既然敢越权,那么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腾起了一股怒火:“你帮不了我,是吗?”
“我必须先回去了解具体情况!”
“等他们都被绞死以后吗?”
“夏尔特!”波特曼少校的手更加牢固地握紧了我的肩,“你冷静点!现在你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可以在党卫队里为所欲为!真正能救他们的是你的理智!”
我抱住脑袋,咬紧了牙齿。
肩上的大手缓缓抚上了侧脸,然后用力把我的头抬了起来,我看到一双坚定的蓝眼睛:“听我说,夏尔特。相信我,我会尽全力去救你的母亲和朋友,因为……我也不想你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
他脸上有郑重的承诺,我不可思议地稍稍安了一点心。我控制住沸腾的血液,重新坐到椅子上:“……谢谢。抱歉,我只是很担心……”
他摆了摆手,示意我别放在心上:“我现在必须回去,明天早上得到消息再过来告诉你。你也需要休息,如果连站都站不稳,那可什么也做不了。”
“好的。”
“还有,答应我别离开这个地方,外面可能已经有人开始搜捕你了!”
“我知道……”
他掏出药放在茶几上,然后戴好帽子,转身出了门。
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任凭头脑中的所有思绪凌乱地纠缠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网……
我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居然盖着被子,苍白的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照在床前的地板上。
我抱着隐隐作痛的脑袋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少校。
“……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茶几上的杯子:“先把你的药补上,然后坐下来安静地听我说。”
他重新换过衣服了,但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因为两天没有合眼而留下的疲倦的痕迹。其实我很想说声谢谢,但是他此刻的严肃让我觉得害怕,害怕他把任何可怕的消息带给我。
我缓慢地咽下了几颗药,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好了……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回过党卫队分部了?”
“嗯。”少校点点头,“我昨天晚上一直待在那里,但是没有找到海因里希,有人告诉我他被上峰直接调用了,负责一次大搜捕,而且有可能提升为上尉。”
“连身为顶头上司的你也不知情吗?”
“我?”他笑了,“恐怕我已经被划入‘可疑分子’的行列了!这次的行动我没有被通知,不是吗?”
“探听情报也不可能了?”
“我试过,很困难。目前只知道他们逮捕了大约三十个人,你们的剧团成员占大多数。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是刑讯已经开始了。”
那意味着什么?我想起了上次在他的办公室里,那个被贝尔肯中士用鞭子打得皮开肉绽的男人。
“天呐!”我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西蒙和拉丰,还有我母亲……他们会不会被……”
少校默不作声,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没有人能幸免!
我呼地站了起来,死死地咬紧了牙齿,却无法说出一个字!
“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你们中间没有叛徒,党卫队能得到情报是因为海因里希的个人原因。我现在担心的是,这样一来,为了得到人证,挖出你们整个助逃网,刑讯会非常严厉!”
少校冷酷的话让我想歇斯底里地大叫,可是除了忍受心脏的焦灼以外,我几乎使不出任何力气。房间里静静的,一时间只听得到我大口大口吸气的声音。
“好吧,好吧。”我克制住自己,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你的意思是现在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们了吗?”
“不完全是这样!”少校想了想,“夏尔特,我至今还没有看到关于你的逮捕令哦!”
我皱了皱眉头,不明白这和营救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海因里希很清楚你是负责人,可是他并没有正式宣布搜捕你,这是给我的讯号。”
“我不明白。”
“因为我爱你,我在乎你……你还不明白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他……难道是想让你做出反应?”
“你的头脑还没有被高烧破坏啊。”少校牵了牵了嘴角,“这个狡猾的家伙当然是在等我表示什么,他的盘算太明显了。”
我低下头,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我无法说出“你就去找找他吧”这种话,可是实际上除此之外,目前没有任何方法能在这层铁幕中打开缺口。我已经利用过一次少校的感情,难道真的要有第二次吗?我承认自己卑鄙,即使知道少校对中士有那样特殊的想法,可还是隐约希望少校能狠下心来对付他!我知道我心中已不再憎恨眼前这个金发男人,但他永远也比不上我的亲人和朋友!
少校,真是很抱歉,我其实一点也不高贵,我只是个自私的人……
“夏尔特,夏尔特……”有些粗糙的手指沿着我的侧脸慢慢滑落下来,如雕塑般俊美的面孔缓缓地移到了我面前,“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好像要哭出来了……”
哭?
如果可以为你哭,你应该很高兴吧?
我按住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少校吻了吻我的额头:“上次我没能保护你的爱人,至少这次我不能让你失望,对不对?而且,我和他……也该有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