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俄罗斯的春天总是那么的短暂,转瞬即逝,夏日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到来了,俄罗斯一年中最美好最令人愉悦的季节。
然而安娜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妙。
莫斯科大剧院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当时,主编出差回来得知她自作主张地撰稿了那篇文章后,明面上当着办公室所有人的面赞扬嘉奖了她一番以展示其好上司形象,私下里则是找她进行了警告敲打。
意料之中的事情,业绩归业绩、地位归地位,她自作主张的行为的确是一来驳了他这个直系上司的权威、二来她伙同副编行事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叛变”。
但那又怎样,如果时光倒流,再来一次的话……她还是会这么干。
而在此之后的这两个月里,她和同事们的工作都还是老样子……看看时不时收到的各界名人发来的律师函警告就知道了。
最严重的一次,为了抓拍到一个男明星私会有夫之妇的照片,公司派了俩人狗仔做派地一路紧盯着偷拍,险些酿成车祸。事后,死里逃生的男明星想要起诉公司时,公司私下里反而拿不曝光其“奸情”作为交易进行“威胁”,最终双方妥协,息事宁人。
安娜坐在电脑前,看着过去这两个月里自己写的稿子,要么通篇注水、要么揪着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自由想象编造一通。
总之,都是些写完校对完后,她自己都不想去看第二遍的东西。
现在的这份工作,除了差不多够养家糊口外,还有意义吗?
或许她不该那么理想主义,接受这种现实、接受这就是生活,这世上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就是如此。
“安娜,主编找你!”
同事的呼唤声传来,把她从自我思索世界里薅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
……
主编办公室——
“这都是哪里来的消息啊?”
听完主编下达的新任务后,安娜一时间没能也不想控制住情绪,近乎把不情愿的态度直接写在了脸上。
“消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吸引读者、让读者看到!你抓紧时间,想办法从维克托那里套出话来,赶在别家媒体之前把这桩事报导出来。”
花滑队新一期的集训名单出来了,比起男队,女队内卷得更严重,女队的名单里有不少是刚刚从青年组升到成年组的队员,这对于俄罗斯花滑女单来说是最好的年纪。然而名单中有一位女选手在青少年时期的成绩并不亮眼,却依旧入选了,让不少花滑队的粉丝颇有微词。更要命的是,这位少女还被几次拍到和维克托单独相处,更让人怀疑莫不是因为和维克托这个花滑队的老大哥有什么特殊关系,才能得到这次机会。
安娜已经能够想象到这样的文章写出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了,无非是利用了大众对“不公平”的不满和对“PY交易”的厌恶来掀起话题热度。
这个刚满十五岁的女队员无论是真的凭关系入选、还是因为教练组看到了她的潜力,都必然会受到全民舆论攻击甚至网暴,无良媒体更是会趁机无孔不入地渲染这件事情,严重的话其职业生涯怕是都会就此毁掉。
而对于维克托……她相信维恰是清白的,且不说那个小姑娘并不是戳他审美的类型,更重要的是,维恰他喜欢的是男人啊!!!但就算事后维克托再怎么澄清、证明清白,对其声誉来说仍然会是一次重重的打击。维克托如今是全俄罗斯的偶像、英雄,是被捧上了神坛的人物,而一旦这样的神明身上出现了一点点瑕疵,无论是真是假,都会瞬间被众多觉得自己“幻想”破灭了的人狠狠踩到地上。
媒体,往往就在这种时候成为了幕后推手。
那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愿对信任自己的好友以及无辜的小姑娘造成伤害、还是入职以来积压在胸口的郁结终于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身体的本能先于了大脑的思考,安娜听到自己干脆果断地说道:
“这个任务,我拒绝。”
原本还打算继续详细布置这个任务的主编在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但作为职场老油条的他迅速明白了过来,脸色也随之阴沉下了几分:
“刚刚的话,我可以当作没有听到……你考虑清楚了。”
对于话中威胁的意味,安娜直接无视掉:
“嗯,考虑得很清楚,刚刚的话,我不打算收回。”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懂事故、会变通的聪明人,现在看来我还真是看错了。”主编冷笑了声后,言语也更加犀利了起来,“我看过你的简历,学历只有高中,工作经历也只是曾经在圣彼得堡的一家报社实习过半年,这样的履历连公司的门槛都够不到。我问过人事部,去年年底破格把你招进来,一是因为当时急缺人手、二是因为你手里有大明星维克托的人脉,这就是你能为公司提供的价值。”
这种明晃晃的嘲讽,安娜更是无所谓……抱歉,她其实连高中学历都没有,那纸假高中文凭还是当初武器商社送她的离职礼物呢。
然而安娜的沉默却让主编更加肆无忌惮,继续毫不客气地说道:
“小姑娘,生活的本质可是很残酷的,不说别的,看看如今俄罗斯的就业状况吧,以你的资质想要再找到一份薪酬待遇这种级别的工作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且,我听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丈夫是个无业游民,还要靠你工作来还房贷,和这么一个窝囊又没用的男人过一辈子,可真是绝望的生活……”
话还没说完,却是突然止住了,止住话语的是面前一瞬间那近乎令他胆寒到窒息的杀气,以及……
“咚——!”
一直低垂着头、默默听着“训斥”的安娜猛地一拳砸在了面前的这张高档写字桌上!
主编在止住嘴里那些话的同时,应激反应般地坐在转椅上向后撤,险些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然后,在这份充斥着整个空间的恐怖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终于,安娜缓缓抬起了头,并且收回了砸在写字桌上的拳头,面色平静却带着一份莫名的压迫感:
“的确,生活的本质很残酷,但那又怎样?曾经我遇到过一个人,那人说过这么一句话……‘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已经认清了生活的本质,但我想现在的我,是想要热爱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