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司月嘴里打着节拍,差不多数了300整下,他才从浴室出来,身上带着潮湿的雾气。
这二十几年,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但也清楚他一言不发跑进浴室的缘由,以及刚才隔着一扇玻璃传出来的压抑声。
“你是怕我疼?”她问。
林屿肆没说话,空调调低几度后,将人拢进怀里。
乔司月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说:“我不怕疼的,之前腿上被剜去一个血洞我都没哭。”
说完又觉得不对劲,“我也不是那意思。”
他明知故问:“那意思是什么意思?”
“……”
林屿肆摸摸她脑袋,本意是安抚,却被乔司月曲解为“赶紧闭嘴睡觉”,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
两双眼睛笔直地对上,她把话咽了回去,分不清楚是为自己大胆的言论而羞怯,还是被他幽深的黑眸堵到没了说话的底气,将头埋进他胸口,再也没吱声。
林屿肆又气又笑,“你这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
第一次出去就开房上床,算哪门子事?
他拍拍她的背,温声细语地哄了几声,示意她赶紧睡。
再折腾下去,真收不了场。
半夜雨开始下起来,到第二天早上转为暴雨,雨滴砸在玻璃上,重而急,乔司月被惊醒,昨晚没睡好,人还是懵的,揉了揉眼睛,房间里就她一个人。
床尾叠着她的衣服,工工整整的。
读卡声响了下,熟悉的男嗓传过来:“起来吃早饭。”
乔司月将脸埋进被子,声音闷闷的:“困。”
完全不想动。
她这辈子的小脾气估计都使在睡觉和起床这两件事上了,不过该宠的还是得宠。
林屿肆从她的洗漱袋里抽出一次性面巾纸,沾了水后挤干,被子往下一拉,在她脸上揩了几下。
乔司月配合地偏了偏脑袋,眼皮一直没睁开,享受的状态。
“我这是在伺候大爷呢?”
乔司月没绷住,被他逗笑,睁开眼睛看他。
林屿肆曲指敲了敲她脑门,“衣服也帮你换?”
“我自己来。”脸又埋进去了,这次是被难为情的。
退房前雨就停了,有放晴的迹象,不一会,艳阳高照。
林屿肆在路口拦下一辆的士,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后问:“真不和我一起回去?”
乔司月摇头:“我答应了沈嘉,要代她去看看阿池最后生活的地方。”
安静了会,他攥住她的手,手心归拢到一处,低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检票口,林屿肆忽然转身抱住她,“舍不得,再待两分钟。”
不知不觉三分钟过去了,他松开,“陪你去临江。”征询意见的语气。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想我陪?”
乔司月抬头对上他期待的目光,违心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沉默几秒后轻声说:“我也舍不得你,但我只是去见一个人,你不一样,你回杭城是要救人的。”
“还有呢?继续往下说。”
乔司月抿了抿唇,脚尖在地面上轻轻摩擦着,“我会想你的。”
她嘴不甜,更不擅长情侣间的撒娇撒痴,这一句话说完,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
林屿肆瞥了眼她泛红的耳尖,没忍住动手摸了摸,眉眼带上爽朗愉悦的笑意,“越来越坦诚了。”
“……”
酥酥麻麻的痒意像电流般蹿到心间,乔司月脖子微微一缩。
这细微的动作被林屿肆捕捉到,修长的手指离开她耳垂,将她下巴轻轻托起,“来个离别吻。”
他停在原地没动,意思很明确,要她来,
乔司月踮起脚尖,唇瓣在他脸上一触即离。
“我收回刚才的话。”
“……”
“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害羞什么,大胆亲,我又不会被你吓跑。”他堂而皇之地谈论这些事情,声调还一点没收。
乔司月捏捏刚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烫得厉害,喉咙也像覆着一团火,烧到有些哑,音量压到不能再轻,“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了?我俩明明才刚确定关系,都还没到那一步。”
“听你这语气,好像对我还挺有意见的。”
“没……”乔司月捡回曾经的满腔孤勇,抬头看着男人眼睛,认真说,“我很喜欢你。”
林屿肆晃了下神,那天的告白他至今记忆犹新,她说了很多肺腑之言,但都比不上那句“这九年,我还是只喜欢你”。
当然也可能是“喜欢”这两个字只有从她嘴巴里说出才会如此动听。
“巧了,我也是。”他笑笑,唇瓣贴过去。
比起他们的初吻,这个吻来的纯粹很多,不杂一丝欲念,只有疼惜和不舍。
“我不在身边的时候,麻烦你替我好好爱她、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乔司月被亲到大脑卡壳一瞬,“她是谁?”
“唯唯。”
她愣了愣,抿着嘴笑弯眼睛。
乔司月买了最近一班去临江的车票。
阿池见义勇为牺牲的新闻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关注,输入关键词,就有无数条相关信息弹出。
她不费周折就找到了新闻上说的地方,江岸护栏那一侧放着成堆的白菊,对岸横着一排低矮楼房,底楼被装修成各色各样的店铺。
乔司月走进其中一家小超市,拿了瓶矿泉水和一袋叫不上名字的零食,付钱的时候,装作不在意提了嘴,“老伯,我看到江边放了些白菊,是在悼念什么人吗?”
老板刷着条形码的手顿了顿,长长叹了声气,“两年前,有个小伙子在这溺毙了……那小伙挺可惜的,年纪轻轻,为了救个想不开的混账,最后人是救回来,只不过把自己命给搭进去了。”
“哎姑娘,你怎么哭了?”老板连忙抽出纸巾递过去。
乔司月拿手背胡乱抹了下眼泪,“眼睛进沙子了,谢谢您的纸巾。”
那天乔司月在江边待了很久,直到夕阳铺满天迹,她将画好的“沈嘉”和幻想中的“阿池”折成小纸船,红绳套进船帆。
纸船慢慢悠悠飘远,最后只剩下一道残影。
两天后,乔司月回到杭城。
之后那一个月里,她一直忙着准备新作品,同样以暗恋为题材,《无疾而终的夏天》是在她很久以前就确定好的名字。
只不过她没料到,曾经的无疾而终,在这趟薇南之行后,正式翻阅到新篇章,成为两个人的得偿所愿。
她不喜欢在画稿的时候被打扰,习惯性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以至于没有接到林屿肆打来的几个电话。
等到她回拨过去,对面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两个人的职业特殊,这种你来我往的失联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担心,但也只能作罢。
隔天晚上,又给他拨了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后来才知道他被派到外地去参加封闭式训练,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那二十天里,明知见不到他,她还是会多绕一些路,经过消防站往里面看一眼。
结束特训当天,晴朗无云,林屿肆一拿到手机,对着天空拍下几张照片发过去。
s:【月色美不美?】
哪怕知道这样的星空她可能见过不少次,但他还是想发给她看,共享的那一刻,好像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有咫尺距离。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隐晦的情话,相隔几百公里外的人甩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然后——
later:【你的舌头好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气氛算是被她终结的彻底。
s:【这都多久了?敲打.jpg】
later:【下次不会了。】
later:【我说真的。】
太像暗示了,敲下这两句话后,乔司月的心先乱了,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几圈,才将起伏的心跳声压下。
s:【我信。】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杀伤力却巨大。
过几秒。
s:【等我回来。】
s:【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