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乔司月呼出如释重负的气息。
陆钊步子迈得大,没几秒工夫就把人甩在身后,快走到拐角,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见她慢吞吞的,索性倚在墙壁上等,等人走近,不偏不倚地对上女生喜庆的发型,没忍住又笑起来,“你的刘海可爱欸。”
乔司月:“……”
“等会,”他多看了她几眼,忽然对这张脸有了印象,“你是苏悦柠的朋友?”
名字很耳熟,乔司月花了三秒才想起,踟蹰过后,她微微点了下头。
“你剪了这么个刘海,一时半会还真没认出来。”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迎面走来一高个男生,陆钊一把勾住他肩膀,“上哪去?”
“去食堂买个烧饼。一起不?”
“行啊。”
陆钊刚应下,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完成,怎么说也是班主任亲自交代的任务,索性导游当到底,抬手往前一指,“看到那栋楼了没?就灰白墙那个,标牌写着求是楼,我们教室在四楼,你认准六班就行。”
乔司月点头,没几秒陆钊折返回来,把试卷塞到她手上,嬉皮笑脸地说:“这个麻烦你帮我带一下,作为感谢,回头我把我好兄弟的q|q号送给你。”
乔司月:“……”
她要这东西做什么?
乔司月抱着试卷刚走出几步,听见陆钊在身后问道:“下午的自修课,打篮球不?”
“不去,我得好好学习。”
“少给我来那套,你什么时候正儿八经地上过自修?”
“那行。”
“你能叫到几个人?”
“不知道,到时候问问看。”
“要是凑不齐人,我把阿肆也叫上。”
阿肆?
乔司月脚步倏然慢下来,脑袋里的思绪翻涌。
他也在这个学校吗?
几年级?会和自己同班吗?
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乔司月魂不守舍地找到陆钊说的教室,大概是盛薇提前和班长打过招呼,班长这会已经在门口等着,热情同她打了声招呼后,将人领到座位旁。
刚下课,班上没几个人,基本都在赶作业,唯独右后方靠窗的位置上,一男生趴在课桌上睡觉。
有人走到他座位旁,敲敲他桌板,“交作业了。”
男生被吵醒,换了个姿势,无处安放的长腿横在过道间,眼皮褶子被多压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困顿。
过了好半会,他才直起身子,摁住后颈转动一圈,光影在他脸上明暗错落,唯独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黑沉,平静,仿佛能望到人心里去。
他从抽屉里找出练习本,“给。”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哑。
乔司月心跳骤然加速,惊喜与无措交织在一起,咽喉被堵得严严实实,连声最简单的招呼也发不出。
这时旁边有人热心地介绍,“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学生,叫——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林屿肆也抬头看过来。
乔司月已经习惯观察别人的反应,一个细微的表情,或者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她总能揣测出千百种深层含义,然后从中挑选最为合理的解释。
比如现在,他的眼睛正没什么情绪地停留在她身上,像在等一个无关紧要的回答。
乔司月不知道该庆幸这蠢刘海没引起他的嘲弄或是嫌弃,还是为他如此平淡、看上去毫不在意的反应感到挫败。
她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的,“乔司月。”
“司月?”一道不确定的声音插进来。
乔司月回头,对上女生欣喜的脸。
得知她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后,苏悦柠嘴角的笑彻底收不住了。
大课间铃声一响,乔司月就被苏悦柠拉去逛了遍学校的后花园。
回来时,乔司月看见林屿肆正站在走廊上,不知道在和身旁的男生说着什么,眼角眉梢微微扬起。
初夏的热气散在日光下,像层层暮霭,光影浮动间,男生的脸被衬得格外深邃清隽,普普通通的一件t恤,穿在他身上,气质斐然。
乔司月毫不偏颇地认为,他是自己见过把校服穿得最干净好看的男生。
见她突然停下,苏悦柠问:“怎么了?”
乔司月摇头,“没什么。”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男生率先看过来,眼神慵懒随意,游离一瞬后,笔直地同她对上。
乔司月的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看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本以为会是一次擦肩而过,可他却在她身前停下。
周围人声鼎沸,显得男生不辨情绪的嗓音格外凉润,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睛黑而深透。
“乔司月。”
乔司月记得很清楚,那天是2009年6月15日。
也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多年以后,乔司月回忆起当天的情景,很多细枝末节早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不成样子,唯独记得天气好到不像话,还有他逆光朝自己走来的身影,每一帧都格外清晰美好,反复撩拨着她心头那根原本已经生锈的琴弦,靡靡回音里融进了无数个“乔司月”。
那时,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
你好,林屿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