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小榻上。
李长歌闭上了眼,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星光洒入小屋,大师兄将被褥大部分都留给了小殿下。
易潇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并没有睡着。
睁开眼后,小殿下很缓慢的挪动头颅,确保自己的动作幅度,不会吵醒身旁浅睡的大师兄。
易潇仔细端详着李长歌的半张侧脸。
单凭北仙二字,随便砸在江湖任何一处,都足以掀起天大的汹涌波涛。
但谁能想到,北仙并不是高高踩在云端的仙人,世俗的疾病缠绕着他,凡间的痛苦也折磨着他。
大师兄真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呐。
世间所有人,都认为“北仙”二字送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称谓了,然而仙人之漠然无情,却与大师兄截然相反。
大师兄是一个温柔要溢出来的人啊。
大师兄也是一个杀气要溢出来的人啊。
除了北仙的头衔之外,他还有一个杀胚的称呼。
一人杀上八尺山,杀得棋宫鲜血淋漓,上下噤声。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殿下动作轻柔,将被褥一点一点拉扯掀起,挪到李长歌的身上。
杀胚师兄,北地剑仙。
他想到了三个字。
“非人哉。”
不知道有多少见过李长歌的人,在沉默良久之后,都抛出了这么三个字的评价。
他不像是人,所以远离人间的仙人称谓,最适合他。
小殿下忽然觉得,身旁的男人,脸上所有溢满的温柔,在消失之后,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活的像是一把剑,宁折勿曲。
却从来不是被自己握在手中。
银城的城主,姓曹的男人,把他当做世上最锋锐的一把剑,握在了手中,而他本身的确就是这世上最锋锐的一把剑,没有之一。
他也是一个普通人的啊。
在没有人的时候,这个温柔的男人......其实也不会笑的。
他不知疲倦的行走在这世上,拔剑又收剑,救人或杀人,始终带着微笑,是为了什么呢?
小殿下想了想,想不出来。
人生......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意义。
就算是北仙,也只不过是披着素衣的普通男人,比大部分人能打“一点”,行走江湖,潇洒不羁。
大家总有一天要死的。
总会死掉,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下一个地点。
求什么长生?都是骗人的。
小殿下相信有仙人,却不相信有长生。
小殿下轻轻,轻轻叹了一口气。
身旁有人也叹了一口气。
......
......
一张木塌上,两个男人挤在一起,彼此距离近的有些不应该,只是两人都木然望着屋顶,窗外的星辉伴随元气萦绕在屋内。
两人彼此都有心事。
于是就这么一直沉默。
沉默了很久。
大师兄先开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小师妹?”
小殿下抿了抿唇,想了想这个问题:“如果按照齐梁的传统,需要提前一年准备,纳吉,彩礼,婚堂,发帖......”
师兄笑了笑,温柔打断了小殿下:“所以什么时候呢。”
易潇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淇江南北的规矩,皇室贵族,都需要至少半年的时间来准备。”
萧布衣与唐小蛮大婚之前,齐梁皇室要准备盛大的彩礼,婚宴,需要接近一年的时间来筹备,约莫到了新年,二殿下与唐家大小姐环游十九道归来,便是两人大婚的日子。
淇江南北,的确是这个规矩。
越是权贵,需要准备的时间越长。
昭告天下,宴请四方。
李长歌笑了笑,轻柔说道:“你别误会了,我不是在催婚。”
接着他顿了顿,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杀气:“小师妹并不在乎规矩。”
易潇低垂眉眼,认真说道:“我也不在乎。”
“好。”
身旁男人的杀气陡然收敛,他笑着说道:“那出去以后,就拜个堂吧。小师妹除了我没别的亲人了,不需要什么复杂的仪式,也不需要昭告天下,至于后续的仪式,齐梁那边再慢慢准备。”
杀胚师兄温声细语念道:“我怕我看不到小师妹的盛大婚宴了。”
小殿下蹙起眉头。
李长歌平静说道:“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要离开了。”
易潇悚然一惊,仔细端详着身旁男人,株莲相开启,瞳力运转,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大师兄身上有什么伤,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他的剑骨换新之后,整个人宛若新生,血液蓬勃迸发生机。
李长歌笑了笑,道:“没伤。别看了。”
易潇抿了抿唇。
“我要去一趟天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