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宁静的日子来得尤其突然。
小女孩话音刚落, 远处便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硝烟中,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害路枭一行人一晚上紧绷着神经的恶兽三目。
恶兽三目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最后重重砸到左方的一块巨石上,伴随着巨石断裂的声音, 巨石与恶兽三目一起轰然坍塌。
紧接着, 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子肉眼可见地一颤, 路枭起身, 看见他痛苦地闭上双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 路枭目不转睛地盯着硝烟中快步而来的身影, 心跳无法克制的加快。
手中, 龙血玉佩依然泛着幽幽红光,滚烫不已。
路枭平时是无法忍受一丝疼痛的,可此时此刻, 他忍着手心里炙热的痛, 亲眼看着游殊踩着硝火而来, 一双漂亮的眼睛却阴鸷无比, 手中的匕首正往下淌着鲜血。
分不清是谁的血。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应该是那只恶兽三目的。
路枭睨了身旁男人一眼, 见男人脸色苍白浑身无比,嘴里还喃喃着什么,一副被眼前景象吓坏的模样, 不由的感到一丝嫌弃,也懒得管他, 径直朝游殊走去。
游殊似乎是杀红了眼,看见路枭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一把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旁, 疾步朝路枭迎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精英们呢?”路枭其实是忍不住想和游殊温存一下的, 但对方既然是前男友, 主动关心好像就有输了一头的意思,他心里那股傲气憋得难受。
好在游殊先一步问出那句话:“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路枭抓到机会还要嘴硬,“我怎么可能受伤。”
游殊紧接着又问:“唐枭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嗯。”路枭应声,“现在不知道他们掉哪儿去了。”
他以为是他哥叫游殊帮忙问的。
刚说完,游殊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路枭挑眉,问怎么了,游殊也只是摇头表示无事,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枭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褪去脸上的婴儿肥后,眼前的人比以前更吸引人。
哪怕经历这一场浩杰,路枭身上的训练服依旧衬得他气质非凡,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跟他满身的鲜血相比,他确实是太过粗糙了。
游殊移开视线,正要说点什么,嘴刚张开,眼前的路枭猛地靠近一步,像是伸手要往他脸上来。
路枭看着游殊脸上的血很是碍眼,偏偏凑近后又觉得那滴红艳的鲜血在游殊脸上显得尤其性感,忍不住伸手想为游殊擦拭。
游殊没躲,眼睛不错地盯着路枭的动作。
这一瞬间,气氛其实是有些旖旎的。
也正是这一瞬间,一道猛烈的巨响再次响彻天际,又一只恶兽三目与它同类以同一种方式落在地上。
路衍从入口冲进来,打断了二人接下来的动作。
游殊的反应比路枭更快,几乎是听到响声那一刻便倏地将头侧到一旁。
路枭眸光一沉,收手看向路衍。
哥,你真讨厌。
“有没有事?”路衍急急忙忙跑过来。
“没事。”路枭阴阳怪气地微微笑,咬牙提醒,“谢谢路衍训练官关心,你的学生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你快派人营救吧。”
猝不及防被阴阳怪气一番,路衍当时就:“……”
他哪儿又惹到这位小祖宗了?
小祖宗还瞪着路衍,着实不像是有受到伤害的模样,路衍哽了哽,在路枭愤怒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把接下来关心的话憋回去,转身带队去找剩下的人。
碍眼的人终于离开,他们之前的气氛也荡然无存。
直到地上昏迷的恶兽三目倏然一动,身旁闪过一个人影,路枭这才想起那个被游殊吓坏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看见他时就变得语无伦次,像是认识他,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竟然发觉那声音也有些耳熟。
路枭神色一凛,疾步走到男人身旁,伸出去的手因为男人身上沾着恶兽三目的血液而收回,但还是越想越气,指着恶兽三目怒斥道:“你一直就在暗中观察我们,这个玩意儿来追我们的时候你倒是看戏看得很爽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为什么我会凭空听到你的声音!”
昨晚被恶兽三目追杀时,他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不是这个男人的又会是谁?!
路枭很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未知的感觉,会让他回想起第二轮考核时在考核房里经历的一切。
那次的黑暗中,他听到的所有对话都没有任何由来,偏偏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叫他心生厌烦。
男人背对二人,像没听见路枭的问话,只是伸手触碰恶兽三目正流血的伤口,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张开口也发不出声,始终一言不发。
“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实话,不然我的训练官可不会放过你!”路枭恶狠狠地威胁,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意思。
游殊一头雾水地靠过来站在路枭身旁,充当打手。
“说话啊!”路枭凶恶得像个反派,“我给你三秒钟,不然你的下场就跟这只丑八怪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站在男人身旁正低着头呜咽落泪的女孩“哇”的一声扑倒男人怀里大声怮哭不止,“哥哥不要!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路枭娇生惯养长大,从小同理心就差,很难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哪怕眼前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他最多也只是皱皱眉,对女孩求饶的请求充耳不闻。
“三——”
刚开始数,木然的男人也突然崩溃地抱着女孩颤抖。
“……”
路枭蛮无语,心说明明受害者是我,怎么看着受委屈的反而是你们。
半晌,男人抬头,因为紧张,他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温润的形象不复存在。
他长吁一口气,叹道:“我姓时,海纳百川的百川,我真的不知道来的是你。”
“那你怎么认识我?”路枭逼问,“在我的训练官杀进来前,你说的那些话明明就像是认识我。”
时百川愣了愣。
路枭面露不屑,嘲弄道:“你可别解释说你一直是个疯子,见谁都说鬼话。”
时百川哑然,失笑。
他刚才确实有想过用这个理由搪塞过去。
“怎么着,没理由了?”路枭嗤笑,“要不我给你想个理由?你就说你其实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你了解未来清楚未来,你是在未来认识我的,你知道我会来这里,只是这些作为这个时空的我都不知道。”
时百川怔然,万万没想到路枭会说这些。
紧接着,时百川神色复杂地多瞧路枭几眼。
良久,时百川顶着压力点头。
时百川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帮恶兽三目处理伤口,像是想到什么,也像是在回忆什么,双目失神,渐渐放空。
“你说的不对。”时百川说,“我不是从未来来的人。”
路枭冷笑一声,没好气地瞥时百川。
“但你说的又好像是对的。”时百川呢喃,“事到如今,我不说你们可能真的不会放过我。”
“少说废话。”路枭耐心见底。
时百川一噎,从回忆中抽离,“这件事说出来有点魔幻,但我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我是重生一次的人,你相信我,我不骗你。”
“我相信你。”路枭咬牙,“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怎么想眼前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说辞,时百川深吸一口气,深深望进路枭眼底,“是真的。”
路枭却懒得跟他对视,非常无语地挪开视线。
时百川失笑,也不恼,没头没脑地笑起来。
“你之所以会落到这里完全就是一个意外,金目它……就是你们口中的恶兽三目,前些天你们那里有训练官捕获到它的儿子,再加上它感应到有人进入禁区,本来只是想赶走你们,但它的模样似乎是把你们吓坏了。”
路枭他们二话不说就朝恶兽三目发动了攻击,恶兽三目又气又难受,那一瞬间确实是起了杀心,但被时百川感应到,时百川这才隔空劝了恶兽三目一声。
谁知道那句话竟然被路枭听见。
按理说,路枭应该听不到他们的隔空对话。
“他长得那么恐怖,会害怕是正常的,你都没见宁醇怕成什么模样了。”路枭又问,“那它为什么要伏地趴在我面前?”
“它好像有些害怕你,在中届河对岸的时候,它应该就是在害怕什么。”时百川也疑惑,打量起路枭,斟酌道:“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敬畏的?”
路枭一怔,握紧兜里的龙血玉佩。
如果这玉佩是真的龙血,龙是神物,恶兽三目会害怕也说得过去。
路枭没搭话,垂着眸冷冷地盯着时百川。
时百川还在打量路枭。
他的眼神有些露骨,游殊面色一沉,护在路枭身前挡住时百川直白的视线。
看见游殊,时百川脸色又苍白几分,似乎是对游殊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悲痛地将视线重新放到被游殊打得奄奄一息的恶兽三目身上。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它凭什么害怕我。”路枭不讲道理,“你又对我的训练官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时百川哪敢说什么,“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原本这件事应该会在几年后发生。”
记忆里,游殊也是只身一人杀进来。
他浑身是血,像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路枭。
那时禁区里死伤一片,时百川目前不敢这么早将那片废墟残骸与这里的世外桃源联系起来,看游殊的眼神里充满恐惧。
可重生一次这种事比龙和恶兽三目还要魔幻,路枭压根不信,嘟囔一声,“装得倒是挺像。”
末了,路枭忽然想起什么。
“既然你说你重生一次,那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回答得上来,回答得让我满意,我就放过你。”
“如果你是想问帝国的下一任皇帝的话……”时百川惊恐地瞪着眼,“我不能说,未来不能改变,否则会遭天谴的。”
“谁问你这个了,没兴趣。”路枭侧目,“我很有自知之明,我是个恋爱脑,所以我就问问我的未来,比如有没有又谈恋爱之类的。”
他其实是想问他和游殊的未来,但太刻意,说不出口。
时百川为难地看看游殊:“这个……”
“看他做什么?”路枭瞪眼,绕过来站在游殊身前,“必须说,否则杀了你!”
时百川:TAT!
见状,游殊偷偷睨一眼路枭的侧脸,目光落到路枭雪白的后颈,沉着眸色,表情隐晦不明。
眼前的少年凶巴巴的,可在场只有游殊知道,这位少年说杀时百川的话只是一个威胁。
少年不喜欢见血,也没什么耐心。
可时百川被吓得不轻,声音颤抖不止,“真不是我不说啊!是我只在这里见过你们一面,我只知道你们会来,其他的我真不知道!我真的不想参与其他事,我只是个Omega,我能做什么?我只想在这里种田!”
阳光洒下来,这片山谷静声片刻。
良久,路枭收敛神色,面无表情地转头离开。
游殊跟上路枭的步伐。
远处,路衍正往这边赶。
“人已经找到了,就在洞口外,你们这边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路枭记得游殊跟路衍是从一个洞口出来的,若有所思,“你带来的人是不是还在外面?咱们赶快回去。”
路衍探头瞧了瞧那边的时百川和恶兽三目,皱起好看的眉,“他们……”
“已经没事了。”游殊瞥路枭一眼,笃定道:“叫他们别进来了,回去吧,带孩子们回去做检查要紧。”
路枭勾起唇角。
不愧是前男友,一句话就能明白意思。
方才在和时百川的对话中,时百川的每一句话都有所保留,这点路枭相信游殊也是察觉到了的。
他不太相信时百川重生的话,但能出现在禁区和恶兽三目生活在一起并且还能跟恶兽三目脑内对话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就单凭这一点,这样浑身是迷的角色路枭也不想上交给帝国。
更何况这个人认识他,而且先前时百川看见他和发现游殊杀进来时的表现也并不像是演出来的。
说不定时百川能帮他解点密。
不过今天不是能够谈话的日子,所以路枭临时起意,想保住时百川。
在学校,游殊一个新来的兼职训练官可能说不上什么话,路衍这个有着帝国最强训练官之称的人气角色则是肯定能说得上话的。
既然时百川能在这里住下,只要路衍帮帮忙,时百川应该是有办法不暴露自己的。
反正机会就摆在时百川眼前,时百川能不能把握,就看时百川聪不聪明,想不想合作,要不要活命了。
洞口外,戴之双带着人姗姗来迟。
他们浩浩荡荡的来禁区救人,结果总目的地都没走到,路衍一句话,他们就又不清不楚地回去了。
戴之双像是很喜欢和其他训练官对着干,几天后的总结会上,戴之双无论如何都要求学校对禁区进行地毯式检查。
“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路衍谨记弟弟的吩咐,“这次路枭几人没出事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要是带队进去又出什么事,谁来担责?戴训练官,你可别忘了那里为什么叫禁区。”
正是因为那里变幻莫测,失踪和死亡率极高,所以才被帝清设置为禁区,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入内。
“我觉得也是。”周泽伟讪讪开口。
他是宁醇的训练官,这次宁醇出事已经把他吓得够呛。
“禁区里不止一只恶兽三目,还有那日将我们冲散的庞然巨物显然就是龙,谁知道带队进去检查是不是又会冲撞到什么?”周泽伟本想问游殊的意见,可游殊没做反应,他只好尴尬地收回视线,有些为难,“而且这么大规模的检查不止要帝清的意见,帝国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戴之双冷哼一声,不搭理周泽伟,眼睛一斜,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跟着他落到游殊身上。
“游上将怎么看?”
“游上将的精英团应该不少进这种危险的地方,对此游上将有什么看法?”
“如果是游上将带队,我觉得应该不成问题。”
“谁提议谁牵头,何必诓骗游上将来牵头担责?”
“帝国需要我,我会去。”游殊打断各位训练官的谈话,凉凉的目光扫视一圈各怀鬼胎的训练官们,最后落到戴之双身上。
他的脸色很冷,眼神里像带着寒刃,让人不寒而栗。
“但投票会上,我会投否定票。”
检查禁区需要帝国派兵,也需要国防部的支持,作为帝国上将,游殊在是否同意检查禁区的投票会上有一票否决权。
以往的任何一次投票游殊都会放弃手中的权利,只有这一次,他会选择无条件否决。
游殊起身,不顾戴之双倏地黑下去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各位训练官周末愉快。”
离开会议室后,游殊又在医院楼下逗留片刻,这才回去。
医院五楼,路枭正无聊地躺在病床上挠肚皮。
那天从禁区出来后他们就被送到这里来,已经躺了好几天无聊日子。
“你说那个时百川到底是什么来头?”路枭侧目示意唐枭,又问:“我哥呢?”
唐枭尬了一下。
这些天路枭的几个哥哥换着时间来看望路枭,突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唐枭一时分不清路枭说的到底是哪个哥哥。
路枭无奈地啧一声:“路衍。”
“衍少爷在开训练官会议。”唐枭立刻回答。
唐枭那天没路枭那么幸运,醒过来后就遇上一只恶兽三目,还好是反应快没受到致命伤害,再加上路衍的救援也快,这才没什么大问题。
可就算这样,唐枭也是几个人中痊愈得最快那位,硬是赶在路枭之前出院。
唐枭坐在路枭病床前,斟酌片刻,开口提醒:“听将军说,你的未婚夫可能会来看你,就在这两天。”
这是昨天唐枭在病房外听到的。
路家内部对路枭有未婚夫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只是没几个人知道未婚夫具体是谁,昨天两个父亲在病房外说这件事时也没有遮掩,唐枭正好在场,便听了个全。
“真的假的?”路枭翻身坐起,忍不住骂一声脏,“靠,他可别来!”
路枭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赖着不出院就是想着是不是游殊会来看望看望,结果没等到游殊,反倒是快把未婚夫等来了。
路枭有点失落,但一想又觉得正常。
他那会儿害怕游殊报复他,可是特别在游殊面前强调过未婚夫很凶这件事,就算游殊念旧情想来看,可能也会顾忌到他未婚夫。
这叫什么?一步错步步错?
也怨不着谁。
比起想见游殊,路枭还是更不想见未婚夫,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