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这个理由的时候没想这么多,现在好了,一个谎要用成千上万个谎来圆,他哪有什么可以一起吃饭还被人家父亲勒令禁止和他交往的朋友啊?从小到大,可能只有游殊一个人是没带任何目的来接近他的。
“我哪儿知道,懒得搭理他们。”路枭理不直气也壮,筷子敲响菜碗,“快吃,我现在很生气,你必须全部给我吃完!吃到没有腹肌那种!”
游殊常年在军队摸爬滚打,不可能没有腹肌。
可他的外形并不似健身广告里吓人的肌肉猛男,相反,他看上去很瘦,身材匀称,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不然也不会让眼光高得不行的路枭给看上。
这么久过去,路枭仍然记得游殊有腹肌,而且超级性感,摸上去手感很好,他以前就爱不释手。
“看我做什么,吃啊。”路枭瞪眼。
游殊:“……”
还是回去加练两个小时吧。
饭后,路枭跟着游殊去看房。
地址距离帝清不远,大约五分钟的距离。
可路枭万万没想到,五分钟的时间也能让游殊接到任务。
终端响起的声音很是突兀,投影出来的来电人是个长相刚毅的大叔,胸口的工作牌写着急援大队,从他两边眉毛飞起的高度看他现在应该非常急躁,但和游殊说话时,反而有些唯唯诺诺。
“游上将,那位轻生者点名想要见您,您看是不是可以耽搁一下,过来这边一趟……”
“见我?”游殊蹙眉。
他不认识那位轻生者,也跟对方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一定点名要见他?
“是。”大叔讪笑一声,不苟言笑的脸在面对游殊时完全没有平时那般凶恶,毕竟一个急援队队长在队里不管有多威风,在上将面前也只能是个小虾米。
担心游殊不答应,大叔耍心机,将镜头往轻生者那边送了送。
现场情况不容乐观。
游殊没回应,在试探着看路枭的脸色。
路枭无语:“你去呗,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闻言,游殊只能用抱歉的眼神看路枭,朝大叔轻轻颔首,“我马上来。”
得到回答,大叔顿时松一口气,连忙退到一旁。
也就是这时,路枭眼角余光扫过游殊的终端屏幕,愣了愣。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路枭可以笃定他是看清楚了的。
屏幕里,有个低着头戴口罩的救援人员。
他看上去与其他救援人员无异,若不是路枭打算什么时候要再去找一次他,可能真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时百川。
他离开禁区了?
路枭还想仔细看看,大叔就已经把终端挂断。
游殊解释:“抱歉,那边需要我去一趟那边,房子的事……”
路枭欲言又止。
“你和我一起去吧?”既然路枭能看见混在人群中的时百川,游殊当然也能。
游殊看穿路枭的想法,斟酌道:“我是你的训练官,这会是一次很好的现场教学。”
路枭抬眸:“你想让我去?”
“嗯。”游殊强调,“很想。”
“既然这样,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吧。”路枭唇角上扬。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路枭颇为满意,心想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壮壮哥哥这么聪明,原来是在他面前藏拙了。
也对,壮壮哥哥那个时候在帮帝国打造秘密武器,就连身份都是假的,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路枭顺理成章的跟游殊来到俱荣酒店。
现场果然跟在餐厅时听到的一样,整条街都封锁了。
封锁现场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小子,胸口的牌子写着“急援大队(实习)”,是个刚来的实习生。
可能是还在两眼摸黑的情况,再加上游殊一个新任上将,名气还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那实习生不太认识游殊,看到有人要进现场,还以为是来闹事的,警棍直愣愣地抵着游殊胸膛不让进,看模样是一副生怕游殊暴起动手的模样,更像趾高气扬,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就在游殊点开终端打开身份令牌的时候,那人直接不客气地大声嚷嚷起来,“哪里来的两个毛头小子,这里不能进听不见吗?耳朵是聋的吗?”
路枭皱眉,眼前的实习生不仅没礼貌,还仗势欺人。
路枭忍不住问:“保护帝国的都是些你这样的人?”
实习生反问:“你不配合我们执法?”
“我俩一句话都没说你上来就用棍子指着我俩,都不给人解释的时间,怎么,几秒的时间是够你死一回吗?暴力执法给你牛上天了?你没看他在打开身份令牌吗?你眼睛瞎吗?”路枭一连几个反问怼过去。
路枭不给实习生回复的时间,又道:“我们是急援队长叫来救援的,情况紧急,你拦下我们耽搁的时间里如果轻生者真从顶楼一跃而下,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路枭把后果说得严重,一时间竟然真的把实习生唬住。
不过实习生很快冷静下来,蹙眉道:“队长说请来救援的人是个上将,怎么可能是你们两个。”
“你什么网络,游上将今年二十三岁,你说怎么可能不是我们。”路枭目前就是一个纯纯无语的状态。
他着急地拉过游殊的手臂,指着游殊手腕处的终端。
终端在空中投影出游殊的身份令牌,辉煌大气的“上将”二字无比尊贵,是无数人倾其一生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路枭才不关心什么上将不上将的,也不关心上将有多牛逼,更厉害的人他都见过,目前只是握着游殊手腕,几乎要把终端怼到实习生眼前,“你看看清楚,这是不是游上将?还不放我们进去?”
实习生两眼一黑,抖抖嗖嗖地放人了。
去往俱荣酒店顶楼的电梯里,路枭还没回味过来。
路枭十分小气:“一会儿记得给那个大叔告状!警惕也不是这么警惕的,那么自以为是。”
游殊捏着手腕,迟迟没说话。
刚刚路殊触碰的余温还在,陌生又熟悉。
分手后,连牵手都成为奢望。游殊恍然,他们确实好久没有亲密接触过了。
“你有没有听见啊?”路枭催促一声。
游殊猛的回神,应下一声“好”。
天台上,二人刚赶到就被焦急等待许久的救援人员团团围住。
路枭快速在天台上找混入其中的时百川。
一遍,两遍,五遍过去,时百川不在。
是听说游殊要来,跑了?
路枭咬牙,他早该想到的。
上次在禁区里,时百川就对游殊充满恐惧。
同一时间,大叔队长正在低声跟游殊整理现场情况。
“轻生者名叫吴古任,五十五岁,手里有一根雷棍,警惕性很强,没人能靠近,而且他油盐不进,只说要见你。”
“他哪里来的雷棍?”游殊一眼睨过去。
普通人民群众是禁止使用这些东西的。
“这个还不清楚。”大叔队长无辜地笑笑,“虽说是违禁品,但如果真费心思去淘,也有很多渠道可以买,没办法。”
游殊没说什么,径直走向吴古任。
与其说吴古任才五十五岁,实际上模样看着更像是个七十几岁苍白的爷爷,骨瘦如柴,眼窝下凹,正坐在护栏墙上,摇摇欲坠,像风一吹就会落下去。
他似乎是还没看清游殊,直到游殊靠近他都还在以为是急援队的人,雷棍指着游殊的方向胡乱挥。
那玩意儿碰一下皮肤,可就成碳了。
现场不少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可游殊没有停下靠近吴古任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坚定。
吴古任愣了愣,不明白为什么游殊不怕他手里的东西,见来了个狠角色,崩溃大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你既然要找我来,就证明你是不想跳的。”游殊终于停下脚步,“你不必在我面前玩这招,因为没有用。”
“你是游上将?”吴古任第一次知道游上将长得这么年轻。
“嗯。”游殊目不斜视,“我来到这里只能让你的目的达到一半,你剩下的诉求还没讲给我听,有本事话的,你就跳。”
听到这里,路枭恍惚间发现了他和游殊之间的共通性。他怎么都觉得方才游殊说的那番话根本不符合游殊的风格人设,那些话应该是从他嘴巴里才会说出来的。
一副“老子管你跳不跳,你已经耽搁掉老子时间,现在就别害得老子浪费更多时间”的拽样。
嚯。那还挺了不起的喔。
路枭蛮得意,继续主意那边前线。
不得不说的是,游殊这几句话确实非常管用。
吴古任胡乱挥舞的手渐渐停下,整个人冷静下来。
他扫视一圈围在游殊身后的救援人员,缓缓开口。
“我实在活不下去,这日子过得不如一了百了好。不,不对,我哪里还有什么日子可过,还不如死了算了,对啊……死了就好了,死了就不会有记忆,就、就不会有思想,就……”
兴许是神智本就不清晰的原因,吴古任的语言组织得非常混乱,念念叨叨一段话下来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安全距离外,大叔队长皱起眉头,身旁的小队友在不满地嘀咕什么,倒是游殊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很有耐心地听着吴古任的胡言乱语,担心错过什么重要消息。
不管吴古任说什么,他也只是默默当个倾听者。
吴古任颠三倒四地念叨片刻,就在大家几乎要以为救援马上就要成功时,吴古任忽然再次激动起来。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啊!”吴古任冷静下去的情绪崩溃只在一瞬间,他双手拍打大腿,大声哭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晚七点的太阳已然下山,月亮还没升起来,天空渡着一层灰,吴古任绝望的哭喊压抑着大家的心。
哭着哭着,吴古任倏地面露凶恶,恶狠狠道,“你们中都城就只会欺负我们外乡人!肯定是你们把我女儿掠走的!我的女儿就是在俱荣酒店失踪的!你们酒店必须赔我的女儿!”
游殊摁了摁耳廓里的隐形耳机,听见大叔队长讲起吴古任的基本情况。
“游上将,我们早就已经调查到了,他确实是维托乡的人,家庭由女儿女婿和一个孙孙组成,孙孙得了罕见病,在医院烧钱续命,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说到这里,大叔队长顿了下,“他女婿一年前死于工伤,现在还没拿到赔偿,为了孙孙高昂的医疗费用,女儿迫不得已来中都城打工,在俱荣酒店当服务员,听吴古任说是有三个月没有联系上了。”
护栏墙上,吴古任眼底布满血丝,说到最后近乎癫狂。
他苍老的面容上因情绪激动而染上猪肝红,大喘气时发出的呼吸声像老旧的风箱,听得人心惊胆战。
“我从维托乡徒步两个月,好不容易走到中都城,结果你们俱荣酒店就是这么对我女儿的,你们竟然悄悄把我女儿卖了!还不给我立案,就这么让我的女儿人间蒸发,你们这些人我全都记住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如今帝国科技发展很快,已经有专门的研究院在研究可以上天的摩托车,所以听到有人徒步两个月从外乡走到中都城时,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震惊。
眼前的人瘦成这样,可能一路上风餐露宿,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发现女儿失踪无疑是更大的打击。
就连很难产生共情的路枭乍一听到这些话,一时也有点同情吴古任。
当然,前提是吴古任说的都是真的。
游殊大致听懂吴古任的诉求,冷静道:“你先下来,我们会有人帮你解决你女儿的事。你若是跳下去,你还在医院治病的孙孙怎么办?”
闻言,吴古任愣住许久。
久到大家都以为这话直击到吴古任心灵,以为吴古任快要为了孙孙放弃轻声念头时,吴古任手指艰难地动了动。
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下一秒,吴古任放下了手中的雷棍。
见状,所有救援人员心里皆是一喜。
这是妥协的征兆!
现在就是等他放松警惕,甚至可以等他自己下来……
“游上将,你好年轻。”吴古任安静地坐在护栏墙上,没头没脑地呢喃这样一句话,“你风头正好,我来时中都城的过程中听到好些人在讨论你。”
“所以你找我求救。”游殊面不改色,“下来,我会帮你。”
这么看来,壮壮哥哥果然很善良。
路枭弯弯眉眼,跨步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诶,你……”大叔队长不认识路枭,一把拉住路枭手腕,“你别打扰游上将工作。”
那边,吴古任又是长时间的安静。
吴古任眼神闪躲,不经意掠过游殊身后,紧接着眸光一闪,艰难地扯着唇角笑起来,粗糙的手胡乱擦拭一道松弛的面部,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背。
“谢谢游上将今天愿意来听我一个老头子抱怨。”
吴古任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可我真的不能治了,抱歉。”
话音刚落,游殊神色一凛,立刻飞奔上前。
可吴古任已经往后一仰,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垂直往下掉落,游殊连吴古任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俱荣酒店足足有二百四十五层。
游殊根本来不及多想,终身一跃。
刹那之间,偌大的顶楼被尖叫声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