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差点烧成傻子，我妈妈很生气。她坚决不准我再跟你学厨了。”
蒋广元这才觉得气顺了一点，绕着沙龙走了两圈，沉声吩咐：“你妈肯定会坚决反对，然后你就说如果她一直反对，你会得抑郁症，还会像你爸爸那样自杀，你看看你妈怎么回你。”
蒋伯兮接住手机，抗拒摇头，“不用测了。爷爷你别纠结那些事了。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因为我爸爸抑郁症发作，自杀了。她在医院里两头跑，没有时间找你麻烦。”蒋伯兮苦笑。
电话很快打通了，起初蒋母还很高兴，声音听上去乐淘淘的，一口一个宝贝儿子地叫。没过多久，当她从儿子口中知道了秦青的事，她就开始歇斯底里地骂了起来。
蒋伯兮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这种事，他们早晚要知道的。”
“妈，你们为什么骗我？”蒋伯兮的声音无比苦涩。
孙子应该在哭吧？他那么讨厌被操控，却不知不觉被父母操控了十几年。
蒋伯兮揉了揉额头，慢慢组织着语言。
蒋伯兮看着秦青星河般明亮的眼睛，终于学会了正视自己的心。
“什么，你爸爸自杀？”蒋广元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脸上一片茫然。
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一面是即将崩溃的妈妈和已经崩溃的爸爸，一面是咄咄逼人的爷爷，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爸妈。
蒋伯兮把手机拿远一些，照着爷爷的吩咐说道：“妈，你不要这样。你能不能支持我？你也知道不被理解是很痛苦的，你就不怕我像爸爸那样得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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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伯兮心里的怨气又涌了上来，忍不住瞪了蒋广元一眼。
蒋广元：“……”
“她生气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骂我？”蒋广元冷哼。
蒋伯兮下意识地反驳：“爸爸病得很重，你没看见——”
秦青呆了呆，耳尖微微一红，然后才走了。
蒋伯兮捂着脸，痛苦地叹息了一声。
想起父亲被毁掉的一生，他还是会觉得不平。若不是被爷爷逼成那样，父亲后来怎么会过得如此惨淡？他都快六十岁了，却始终找不到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弹弹琴，写写诗。
爷爷的教育方式真的很有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蒋伯兮改变最大的地方就是容貌。他变得越来越帅了，这张冷峻又野性的脸放到屏幕上，对观众的眼球会造成巨大的冲击。在生活中看见，自然是更为震撼。
蒋广元：“……”看来这混账孙子是真不能要了！
“什么抑郁症？你爸根本就没有抑郁症！”蒋母脱口而出。
他直接把手机关机，然后垂下头，捂住苍白的脸。
他磨了磨牙，面上发狠，语气也狠：“你爸就是个废物！小的时候啃老，儿子长大了就啃小！他的人生不是被我毁掉的，是被他自己毁掉的。他有个屁的抑郁症！我带他看了很多心理医生，心理医生都说他是装的！老子当时没有拆穿他，但是也觉得他废物，就不再管他了！他有个屁的抑郁症！”
他活得像个傀儡，自己却还完全不知道。
“只要小甜豆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反对。”蒋广元扬了扬下颌，冷声道：“现在你马上给你妈打电话，说你要出柜。”
“老子不用看也知道他跟他媳妇在玩什么把戏！妈的！老子要被气死了！”蒋广元拿出手机，扔给孙子，气哼哼地说道：“你测一测就知道你爸有没有抑郁症了。”
“挺好的。”蒋广元苦笑道：“幸好你很聪明，干哪行就精哪行。你现在是大明星了，网上一亿粉丝，比当厨师好多了。行了，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
蒋母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育着儿子，但蒋伯兮已经不想再听那些陈词滥调了。
“那是装给你看的！你爸爸根本没自杀！世界上没有抑郁症这种病，那就是矫情！你不用拿这个吓我，你爸爸好得很！你比他坚强那么多，你也不会有事的！你在娱乐圈里工作，要什么样的美女找不到？你非得喜欢一个男人？我告诉你蒋伯兮，我不准，我坚决不准！”
蒋伯兮连忙放下扶额的手臂，冲秦青露出最为英俊潇洒的一抹笑容。
但她从来没有问过这样一句话：“孩子，你喜欢做什么？”
他喜欢！最初的自己，像喜欢秦青一般喜欢着烹饪！
许多脏话被老爷子克制地吞咽回去。
蒋伯兮：“……”
他目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心里正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要不是他后继无人，黑加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被米其林摘掉一颗星时，他臊得老脸通红，只差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蒋广元却忽然冷笑起来：“你爸爸有抑郁症？我他妈——”
蒋母尖利的声音几乎能刺破旁人的耳膜。
他没哭，甚至连眼睛都没红。他只是特别紧张地确认道：“你之前说，你同意我和秦青在一起，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
真的不喜欢吗？
蒋广元张着嘴，一脸恍然。
蒋广元气笑了：“你不敢啊？你小子果然是你爸的种。你爸最大的特点就是没种！你像他！”
“你看，你看！我的感觉没错吧！你自己明明很喜欢！你非要发那种毒誓！我真的快被你气死了！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你喜欢小甜豆，想跟他谈恋爱是不是？”蒋广元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蒋伯兮摇摇头，平静地说道：“用你的手机给我妈打电话，她不会接的。”
蒋伯兮摇摇头，放下手机。
蒋伯兮愣了一愣，然后马上点头：“是。”
他成功了，可是他灵魂里闪光的那些东西却黯淡了。
蒋广元用力跺着拐杖，极度愤恨地喷出一口气。他就知道！
这一下并不重，只是声音有些响亮。
老爷子转过头，看向双手捂脸的孙子。
蒋伯兮目送着秦青同手同脚的背影，紊乱的心绪里浮出一丝愉悦。
他从爷爷那里捡到一颗名为“真诚”的珍珠，此后的十多年里，他用自己最为柔软的部位温养着这颗珍珠，于是成为了今天这个耀眼夺目的人。
她用极端的方式决定了孩子的未来。天下父母，似乎绝大多数都是这样，所以蒋伯兮变成了今天这个没有目标，丢失了执着，缺乏赤诚的人。
“爷爷。”蒋伯兮放下手，转过脸来。
“你爸爸有抑郁症？他还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他再三追问。
老爷子揉了揉孙子的脑袋，叹息道：“别伤心了，至少你没有愧对你现在这份职业。大家都说你是华国最好的演员。”
“是啊。他小的时候你也逼他学厨，但他天赋不好，经常被你骂。你自己是什么脾气，你应该最清楚吧？你骂起人来真的很难听。”
“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只有秦青那种没父没母的穷孩子才会去学厨。你条件这么好，你要考大学的！考大学才是正途！你问问身边当了母亲的那些人，你问问她们能不能接受孩子学厨。我告诉你，十个里面有九个会摇头！妈妈把你培养成清大的高材生，爸爸让你学艺术，你现在成了大明星，你有今天难道不是我们的功劳吗？”
那样的生活很苦，可他咬着牙从未说过放弃。后来成了演员，当压力过大的时候，他用来缓解压力的唯一方法就是看烹饪视频。在烟火缭绕中，他总能获得平静。
可怜啊……
“说吧，你既然喜欢跟我学烹饪，为什么还要发那种毒誓？”蒋广元从鼻头喷出一股怒气。
蒋伯兮摇摇头，慢慢说道：“爸爸是很敏感的人，那时候就得了抑郁症。他学厨没学好，大学也没考好，工作更是找不到，整个人生一塌糊涂。看见我也被你逼着学厨，他的抑郁症忽然变得很严重，后来我发烧的事进一步刺激了他，他就……”
“可是爸爸当年自杀了，你不怕我也自杀吗？”蒋伯兮压下心中的震荡，继续说道。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一对儿荒唐的父母，再加上一个被洗脑的孩子。
“你笑个屁！”蒋广元举起拐杖敲打混账孙子的头。
原来让他彷徨，让他痛苦，让他背弃真实的自我而必须面对的两难抉择，都只是一场表演而已！
蒋广元气得脸红脖子粗，然后推了秦青一把，吩咐道：“小甜豆，你去后厨等一会儿，教训完蒋伯兮，我俩一起走。”
“好。”秦青乖乖点头，离开沙龙的时候担忧不已地回头看了看。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你那时候还带他去看过很多医生，知道他病情很重，才大发善心不再逼他学厨了。”蒋伯兮不耐烦地说道。
蒋伯兮颓然扶额，狼狈摇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道：“爷爷，你说得对，我喜欢学厨。”
蒋伯兮的脸已经白了。
蒋母颇为骄傲地问。
老爷子越想越生气，站起身，用拐杖用力跺着地面，脸色变得铁青。
真正成功的人是秦青。
蒋广元慢慢走到孙子身边，疲惫地坐下。
蒋伯兮连忙收回目光，苦笑着看向爷爷。
蒋伯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看见爸爸手腕缠着纱布，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昏睡着，嘴里还一个劲地给你道歉，说爸爸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他说了很多遍，我真怕他陷在当年的噩梦里出不来。你那时候找上门，劝我回去学厨，却没发现爸爸不在家，也没问爸爸去哪儿了，过得好不好，我对你的怨气一下子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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