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过来。”
北条夏树于是乖乖走过去,张嘴。
“你长智齿了。”琴酒说。
夏树:“?”
“可是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他纳闷道,“现在才长智齿,很奇怪啊。”
琴酒瞥他一眼,不语,似乎在用眼神说“少见多怪”。
夏树舔了舔左侧牙列最靠近喉咙的地方,感觉真有一点硬,酸胀揪心的痛感,好在并不强烈;他环视一周,客厅被简单收拾过,昨天胡闹的痕迹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旧手机和充电线好好地收在了电视机柜的上面。他走过去,重新为旧手机充电。
“笃笃。”
听到这轻而规律的叩击玻璃声,北条夏树就知道又是那只松鸦来访了。
他拉开纱幔,小东西在寒风暴雨中淋得瑟瑟发抖,连脖子都缩起来,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他让了点窗缝,让松鸦进来。
这只鸟真的懂事过分了,扑棱着雨水浸透的沉重翅膀越过大半个客厅,站到玄关处的鞋架上,和琴酒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我以前养过它吗?”夏树见它那谨小慎微的可怜样子就想笑,“怎么这么通人性。”
琴酒:“不记得。”
又是一句敷衍。
北条夏树过去和松鸦说了会话,甚至鸟身攻击了几句,松鸦只是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并没有用人话回击;于是北条夏树开始考虑拔它羽毛研究成分,刚盯着小东西看了会,它就默不作声地飞到了鞋架的另一侧。
随它去吧。
他收回视线,试图在冰箱里找点吃的,发现一小筐新鲜草莓,于是洗了半篮,装进瓷白的碗里放到琴酒手侧。
夏树自己叼着一颗,含糊不清道:“还挺甜。”
“——嗯?”
琴酒起身,单手钳住他的下巴,偏头凑过来。
他轻轻咬了夏树一下,迫使他张开嘴唇。
这个吻带着鲜甜的草莓味,汁水缓缓淌进喉咙,令人心跳也跟着加速。
夏树:“……!”
他低头盯着琴酒唇角沾到的粉色浆液,想到昨晚的画面,颤着睫毛移开目光,慌乱到呼吸都乱了几拍。
智齿也跟着痛了。
它哪里是智齿,它是……它是心怀鬼胎。它不对劲。
为了让自己尽快冷静,夏树将拖线板拽到沙发边上,开始捣鼓旧手机。
然后,他又迅速陷入了【我莫非真的是个变态?】的自我怀疑中。
专门为偷拍黑泽阵的照片开了个相册就算了,还把一些日常写在备忘录上。
【原话是‘这么难吃只有你会喜欢。’……其实就是特地为我买的吧?】
【为什么生气了?因为我和别人讨论他被听到了吗?可是明明也没有说坏话。】
【他说不喜欢,但是一直有在用】
北条夏树:“…………”
……都这样了还说自己不是同性恋,简直自欺欺人得可以。
熟悉的文字排成陌生的只言片语,夏树对它们完全没有印象,却能从快速的翻阅之中,共情到快乐的情绪——又轻又软,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喜欢是这样的。
后来变成了闷闷的少年心事。
夏树仿佛看见年少的自己,躺在床上,沐浴着从窗棂里闯进来的浅淡月光,怅然地打下这些文字。
【我不想去加州。】
【我不想和他分开。】
【下次见面是不是要过半年了?也会像渐行渐远的成年人一样,回到点头之交的安全社交距离吗?】
【好吧……又能怎么样呢?】
他开始烦闷了。是的。喜悦之后总伴着同等重量的忧虑,这很公平。
夏树翻着这些几乎咕嘟咕嘟冒泡的不快乐,顿时想笑。
他十五岁,早熟,比谁都要聪明。
他早就长大了,只是还没学会离别。
小草莓的鲜甜香气丰盈,悄悄地膨胀,散漫地飘过来。
北条夏树若有所思地看了琴酒一眼,他垂着眸,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连凛冽冬雪都要化成他的背衬。
客厅笼罩着暖橙色的光,仿佛剥了皮的橘子,又如同被光照亮的浅海,温柔和煦。
七年前的黑泽阵不爱说话,面对夏树的问题,如今的琴酒也不回答。
他像独居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擅长一击致命、对猎物发出低沉的怒吼;他又是海里的鱼,因为失去发声器官而神秘迷人。
北条夏树不开口的时候,这个房间处在深海之下,静谧而沉默。
但少年夏树没能找到的答案,早在悄无声息中冲出水面。
他们曾经离别。
而离别的意义,就在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