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抱着肩, 从客厅慢慢走到窗口,站到琴酒的身边。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落在便利店门口的一只礼物袋和雨伞, 以及地上几滴不太清晰的红色液体。
暴雨和阴沉的天气大幅降低了空气能见度,贝尔摩德朝着路口望去,无法捕捉到人影。
“被打伤后逃了?”她轻启红唇,语气如同咏叹一般,“可真狠心啊, Gin。……我还以为, 小朋友会是不一样的。”
琴酒收起伯.莱塔, 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贝尔摩德倒是习惯了冷场,不经意地问:“你会亲手杀了他么?”
窗外电光一闪,照亮琴酒面无表情的脸。
“你还是喜欢问无聊的问题,Vermouth。”他说。
……
北条夏树运气不错, 跑到路口时恰好拦下一辆计程车。
他随口报了个就近的位置,那里是他的另一处安全屋,地下车库里有辆改装过的超跑。总不能靠慢吞吞的计程车和组织的追兵……直接点来说,是和琴酒抢时间。
在北条夏树的金钱攻势下,司机踩着超速的线,飞快将他送往指定的地点。
从这里到另一处据点, 以目前的道路通行情况计算,大约需要二十分钟。
雨水在窗户上聚滴成河,啪嗒啪嗒, 声声脆响。
北条夏树摁着手臂上流血的伤口,沉静地望着窗外被雨幕隔开的模糊世界。
琴酒……为什么都不愿意先问一下呢, 听听他的解释呢?
因为组织下了这样的命令, 所以他连为自己辩解发声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
可对方这么做, 夏树又完全不觉得奇怪,只是又伤心又好笑地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此前拥有的全部快乐与喜爱,都以不与组织利益发生冲突为前提,是偷来的、岌岌可危的。当那根弦真正崩断的时候,宿命般的单选题放到琴酒面前,而北条夏树注定不会成为被选择的那一方。
琴酒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在意的,也完全没有爱一个人的可能。他那从指缝中漏出来的偏爱,像是梦一样又轻又薄,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随时都可以收回。
哪怕是恋人,只要组织需要,就能随时取走他的性命。
这才是Gin啊。
北条夏树盯着屏幕上的代表时间的数字,心想,要不,还是再等半个小时吧。
已经没骨气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么一回,如果等不来一个解释……
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酸涩与窒息感一同上涌,但哪怕是在心里,他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真的要这么放弃吗?……好痛苦。
一分钟、两分钟……
滴答,啪嗒。
指针走动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不该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不会这么对我。北条夏树想。黑泽阵不会。就算黑泽忠于组织,也会听他的解释,再做接下来的决定。
而非这么无情地、决绝地对他开枪。
可这个人是Gin啊。
北条夏树木然地看着屏幕,三十分钟了。
“先生,已经到了。”司机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又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这位呆滞许久的年轻人,似乎想到什么,“你是没伞吗?我有一把备用的……”
北条夏树回神,艰难地笑了下:“不用了,谢谢你。”
不过是一场雨。
他把琴酒的全部联系方式拖入黑名单,整理好神色,头也不回地奔入雨中。
……
尽管被追杀是第一次,但北条夏树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从逃离组织的模拟。他湿淋淋地坐进驾驶室,打了个喷嚏。
这雨真是冰凉,大颗大颗的雨珠砸得皮肤生疼,不过也让人头脑清醒。
……以前的事情,就留在以前吧。
北条夏树刚摸到方向盘,立刻熟门熟路地启动引擎,风驰电掣地冲上公路。
先要活下来,才有调查和反击的余地。
他单手开着车,一边不停地给医生弹电话。那几条短信时机来得恰到好处,除了这个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算计得如此精准。
等待的时间中,夏树摘下那枚戒指,稍微分心看了眼,把它收到口袋里,脸色慢慢冷下来。
在医生接电话之前,倒是又有一个未知号码弹进来,他点了接通。
“是我。”苏格兰语气焦急,“你那边怎么样?现在在哪里?我可以……”
北条夏树问:“短信是你发的吗?”
苏格兰一怔:“什么短信?提醒你的吗?有可能是Ze……我是说,波本。”
“好,我知道了。”北条夏树看了眼后视镜,已经有一辆车鬼鬼祟祟地追上来,“我是怎么暴露的?你还好吗?”
苏格兰语带内疚:“你是津岛的协助人,在公安那边的相关档案……我们也正在排查……”
无稽之谈。是医生那混蛋做的手脚。
不过对手是那家伙的话,他试图自证清白与忠诚反而变成了难事,组织的准则向来又是宁可错杀不放过。
医生想逼他走,让他帮助红方?
眼见着追车的倒影在后视镜中越来越明显,北条夏树摁了下自动挡旁边的蓝色按钮,后备箱顿时弹开,一架火箭筒被灵活伸展的机械臂抬起,炮弹呼啸而出,精准打击后方的车。
轰然巨响被他的跑车甩在身后,跨海公路顷刻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巨大的声浪传入收音孔,苏格兰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没打中我,放心。”北条夏树漫不经心地胡扯,“公安现在能接应我吗?”
他的意图不在公安,而是苏格兰本人。被组织追杀,更是坐实了自己公安协助人的身份,以苏格兰的性格,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有恩于他的同伴。
还是想实验下,如果杀了红方会怎么样?反之,杀了贝尔摩德或者朗姆又会怎么样?
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另一个念头顿时占据了他的大脑。
北条夏树原本正耐心地编织着陷阱,意识到这点后,蓦然转变了语气:“晚点再联系你,我有点事。”
他原本准备去东京湾,通过偷渡船出境,此时急速调转了方向。
要甩开组织普通成员的跟踪并不难,弃车,留下似是而非的烟雾弹,暂时扰乱区域监控信号,再进行一番简单变装。
半小时后,北条夏树提着一只小登机箱,扮成旅客步入成田机场。
由于暴雨天气,通行能力大幅度下降,公告牌上闪着境内外航班延误的红光,退票率随之提升。北条夏树趁机购入最近一班前往加州的机票,然后继续给医生弹电话。
对方不接,他耐心地打,不久后,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飘过来。
“喂?”医生拖着音调抱怨,“夏树君,现在可不是会客时间哦。”
北条夏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哇,好凶。可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医生。”医生语气十分无辜,“除了患者的健康和诊金,什么都不要。”
“……那你可真高尚啊。”
运气不错,没再继续延误。
机场广播报到他的航班号,又反复念了几遍登机口号码。
北条夏树提着小登机箱,顿时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他甚至笑了下,说:“我现在准备去加州。”
“加州夏季很美。”医生从容地接话,“旅途愉快。”
“不是旅游,很遗憾,我正在被追杀。”他左顾右盼地寻觅着属于自己的登机口,“而且这个鬼天气,运气不好的话会出飞行事故,可能立刻葬身太平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