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知道辖区发生了一起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好像是你们那边的。”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刚接到汇报,你们要抓的嫌疑人露头了!那小子不是躲在他姐夫家,而是躲在一个初中同学那儿。他那个同学在市区开了一家汽修厂,他这会儿正在汽修厂里帮着干活。”
“太好了,谢谢鱼局!”
“用不着谢,我已经让刑侦支队安排侦查员过去了,也让人通知了小柳。”
跟鱼局确实用不着谢,韩渝想了想,紧锁着眉头说:“鱼局,被嫌疑人打落水的船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早被冲到海里去了,案发到现在十二天,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到底能不能认定落水船员死亡,这个案子究竟算不算命案,我不是很懂。”
你小子只会修船开船搞搞消防,不懂这些很正常。
再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样样精通。
余向前不认为韩渝这个刑侦副局长不称职,耐心地解释道:“首先在法律上,一个人无论失踪多长时间,法律都不会规定其死亡。只有下落不明满四年,或因为意外事故下落不明满两年,经有关机关证明该公民不可能生存的,民事责任有利害关系的人才可以申请宣告其死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水上消防支队刚因为火灾事故责任认定搞出那么大纰漏,韩渝不想因为这个案子再搞出大麻烦,跟同样有此担心的蒋有为对视了一眼,紧握着手机追问道:“具体到我们这个案子呢?”
“你们是不知道怎么移诉,毕竟人有没有死很重要,直接关系到案件定性。”
“是啊,我们现在头疼的就是这个。”
“你们这个案子跟一般命案不同,案件发生在江上,被害人落水是否有生还的可能?缺少被害人尸体这一直接证据,直接关系到接下来如何定罪量刑。”
余向前顿了顿,接着道:“云港这边的渔船比滨江多,类似案件在海上发生过,你们可以参照类似案例,缺少直接证据,就进行扎实的外围取证,从救援过程、案发时的外部环境、视野内环境等方面补充证据。结合一系列证据,推定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落水船员已无生还可能。”
韩渝低声问:“没有尸体,也能以故意杀人移诉?”
“能啊,但要全面取证,形成证据链条闭环。”
办这种案件有风险。
余向前不想韩渝在这个案子上栽跟头,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但江上的情况跟海上的情况又不太一样,尤其长州水域,说是位于长江尾,但距真正的入海口还有几十公里,而且在案发水域下游不远处长江又分了叉。
航道、水流和潮汐的情况你比我了解,你可以根据这些因素进行分析,落水船员如果溺亡了,其尸体从案发水域被冲进大海需要多长时间。再请法医研究分析,尸体沉入江底会不会浮起来。
北支每天有多少船航经,南支主副航道每天有多少船舶,那些船员发现尸体的可能性又有多大?总之,不能排除落水船员没死,而是躲在岸上装死的可能性。”
必须承认,鱼局的话有一定道理。
上游有浮尸漂到滨江水域,甚至能漂上百公里,那是因为上游航经的船舶少,尸体漂在江上被航经船舶上的船员发现的可能性低。
滨江水域是长航运输最繁忙的水域,每天航经的大小船舶超过三千艘。
海事局组织过搜救,也就是说通知过航经的大小船舶留意江面,南支主副航道上那么多船,从滨江到东海这一路都没发现。北支航道的船虽然不多,但北支江面没那么宽,尸体只要浮上来,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
韩渝意识到不能轻易认定那个落水船员已死亡,凝重地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四种可能。”
“哪四种?”余向前问道。
“一是人没死,躲在岸上装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公安机关从重惩处将其打落水的嫌疑人;二是人死了,但尸体没被冲进大海,而是漂到了岸边,被水草缠住或被芦苇拦住了,这个季节水草和芦苇正是最茂盛的时候,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很难发现。”
“继续。”
“三是人死了,尸体浮上来被航经船舶的螺旋桨搅碎了,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不是很难发现,是几乎发现不了。”
“最后一种可能呢?”
“那就是被冲进海里了,但相比前面三个可能性,被冲进海里的可能性最低。”
“你打算怎么查?”
“先组织力量、动员群众,同时请求海事、渔政、水政和对岸的长航姑州分局、熟州公安局水上派出所乃至东海同行协助,对两边的岸线进行一次搜寻,看看尸体在不在两岸浅滩的水草、芦苇里。”
韩渝看了看蒋有为,接着道:“同时请求海事部门协助,发布征集线索,确切地说是发布寻尸公告,请在相关时间段航经案发水域的大小船舶检查螺旋桨。再就是组织警力排查落水船员的社会关系,尤其要找到其亲属,留意其亲朋好友的反应,研究分析其有没有并未溺亡,而是躲起来的可能性。”
事实证明,小伙子做事很靠谱,考虑的很全面。
余向前很欣慰,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个工作量不小,尤其搜寻滨江段下游和东海段两岸的浅滩,这要组织多少条船,要出动多少警力?”
韩渝深吸口气,紧攥着拳头说:“人命关天,并且这个人命关天不只是涉及到能不能认定落水船员死亡,甚至关系到即将落网的嫌疑人会不会死!不管出动多少条船,投入多少警力都是有必要的。”
这话说在点子上!
如果落水船员没死,那刚露头的嫌疑人只是故意伤人。
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定落水人员已死亡,案件的性质就变了,到时候就要按故意杀人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换言之,万一落水船员没死,万一法院判了嫌疑人死刑,并且执行了,就等于错杀了一个人,毕竟嫌疑人罪不至死。
余向前很欣赏韩渝在这个问题上的谨慎态度,笑道:“对南北两岸,不,如果算上北支,就是对南北四岸,加起来至少五百公里岸线来一次大搜寻。对别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对你而言不是很难,完全可以做到。”
“鱼局,对我来说也不容易,我要请好多单位帮忙。”
“你至少能做到,换作我,我就做不到。换作陈市长,陈市长一样只能想想而已,可见你这个‘滨江水师提督’名副其实!”
“鱼局,你就别夸我了,江上的这点人脉,还不是师父、你和张局留给我的,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哪做得了滨江水师提督?这江山是你们打下来的,我是坐享其成,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余向前乐了,哈哈笑道:“你小子越来越像韩局了,现在多会说话呀,虽然是在给我戴高帽,但听着很舒服。咸鱼,这方面你比你师父强,老实交代,这一套是不是陵海的老葛教你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韩渝也觉得自己这两年受老葛影响很大,至少在为人处世方面学到了不少,不禁笑道:“鱼局,你就别拿我开涮了,我正在组织侦办重大刑事案件,我很忙,先挂了!”
韩渝说挂就挂。
余向前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笑骂道:“居然挂我电话,刚夸你学会做人了,结果还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敢先挂余市长电话的人真不多,驾驶员和秘书忍不住笑了。
余向前放下手机,抬头道:“笑什么笑?咸鱼你们是见过的,他连总L的面子都不给,挂我电话不是很正常嘛!”
“总L?”杨秘书忍不住问。
“现在的总L,抗洪时是副总L。视察灾区指导抗洪时听咸鱼汇报,咸鱼当时忙着指挥抢险,三句话没说完就请示可以走了吗,总L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拍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