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自小在西山岛时,姜逸尘便常能在话本里看到,常能从大人们所讲故事里听到这句话。
彼时他尚懵懂,只是每当听闻那些亲友成死仇、仇敌化友盟的戏剧性逆转时,总不免咋舌称奇。
涉足江湖经年,除了化身为幽冥教一分子外,姜逸尘再未直面过敌友关系转换的窘况。
可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姜逸尘也看明白了,在这个江湖上,或可说在整个天底下,只要有一定利益可图,人们便会去铤而走险;当利益足够大时,人们将会漠视亲情践踏法度;而如果利益相当丰厚的话,人们甚至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惨绝人寰、灭绝人性之事。
四年前,埠济岛这些人还在想方设法查探兜率帮底细,谢飞与笑面弥勒更是互相重创对方,可当姜逸尘再入江湖后,两帮人早已化干戈为玉帛。
二者间虽非苦大仇深,但能达到同进共退的地步,自然得有共利可谋。
为习得《阴风功》补足修炼短板,姜逸尘不惜深入虎穴与狼共舞。
为不陷入两难境地,他答应同卢昊生死对赌。
现在,笑面弥勒向他提出交易,无非还是某种利益交换罢了。
姜逸尘深吸了口气,在鸡蛋忙手忙脚地搀扶下,贴靠着庙墙缓缓站起。
他冲埠济岛众人逐一施礼,旋即便要径自离去。
他没有出声,用沉默拒绝了这桩交易。
他怕再现如同幽冥教那样纠缠不清的情况,今日他与兜率帮等人为伍,来日他该如何面对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只能通过眼神进行交流、只能靠旁人照顾才能正常生活的丈三?
姜逸尘尚未走出两步,笑面弥勒倏地挡住去路,森然冷笑道:“我想姜少侠误会了。谢兄出面保你性命,并不代表着你已获得了自由身。”
此话一出,埠济岛一方除了谢飞面色如常外,鸡蛋、梅怀瑾、兰笙、舒桐、小六五人皆一脸歉然。
反观兜率帮另三人,影佛始终杵在篝火都照不到的暗处漠不关心。
常坤只拿单眼斜觑,粗厚双唇勾勒出一抹不屑的弧度。
姬千鳞则饶有兴致地托腮静看事态发展。
姜逸尘驻足,直视着黑袍上那白面笑佛,道:“不知弥勒帮主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笑面弥勒道:“这就看你当下是何身份了?”
姜逸尘道:“还请弥勒帮主指教。”
笑面弥勒道:“如若你是幽冥教的黑无常,咱们这几个天天被正道贬斥为邪门魔教的友盟间无论如何都得保持和睦,你大可自行归去,自今往后,只要你不来犯,我兜率帮定然不再相为难。”
“归去?”姜逸尘很快捕捉到了话中的关键字眼,“这么说来,我要是不立马赶回幽死洞,依然性命难保?”
笑面弥勒道:“幽冥教近些年吃了几回大亏后,便越发患得患失,行事小意求稳,近来更是极为低调,多是窝在西江郡中养精蓄锐。”
“你偏偏独自游离在外,还有教中人来寻你生死对决,再追溯至舞剑坪上的反戈一幕,足给你定个叛教罪名。”
“我兜率帮拿你性命虽有越俎代庖之嫌,却不无可为。”
话至此处,笑面弥勒特意朝谢飞看一眼,继续道:“杀个叛徒,想必谢兄也不会出手相拦。”
谢飞听言无动于衷,似乎默认了笑面弥勒的说法。
“当然,将你擒回幽冥教由冥河来发落亦非难事。”笑面弥勒回看向姜逸尘,抖了抖宽大的袖袍,道,“总而言之,黑无常若有困难,我可以送你一程。”
生死已掌握于他人之手,姜逸尘还不至于被这几句话唬着。
静候着笑面弥勒对他其余身份的逐一解答。
“倘若你是道义盟的姜少侠,那么,看在谢兄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可以。”
“不过,我会当场废了你。”
“尔后,你想去哪,没人管得着。”
只听到“废”字时,姜逸尘便恍然惊觉自己先前是如何昏厥过去的。
那感觉他前些日子才刚尝过。
在半谷中,龙多多与他进行了三天的剑法武道交流。
临走之际,点破了他当前乃至未来修行时的弱点。
更特意叮嘱他要尽快摸索出解决之法。
谁曾想不出数日就教他碰上了笑面弥勒这种硬骨头,仅在几招几式间便被看穿他外强中干之相,一招命中破绽。
姜逸尘额角间已挂上了数颗豆大汗珠,丹田中仿佛还有灼烧感未褪尽。
笑面弥勒的言辞却越发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