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无法登天入地,遂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世人不见坠下阴阳桥仍能生还复又现世者,遂不知阴阳桥下深有千仞,千仞深处有溪又有谷。
溪无名,谷无名,冷魅就着阴阳桥之名唤谷为阴阳谷。
过去一年半载间,冷魅涉足之处逾百里方圆,阻于绝壁之前,困于竹林之中,不见出谷之路,更未见过第二个活人。
在冷魅看来,阴阳谷之大不输于百花屿,她甚至怀疑世人所见的百花屿只是阴阳谷乐意昭示于世人的一面,桥下才是百花屿最真实的世界,阴阳桥所隔并非生死,而是两个世界,一个是与世俗接壤的百花屿,一个是隔绝于世的阴阳谷。
隔绝于世,必有其异。
阴阳谷中唯有春夏两季,而无秋冬时节,草木未见枯败已吐新枝,花朵不见凋零已添新苞。
眼下桥上还是初春景色,桥下已有莲叶接天。
一方碧池中,百朵红莲映日,煞为好看,当中寥寥数朵如竹般翠绿的青莲虽也盛放,却混杂在碧绿的莲叶间毫不起眼。
偏偏这毫不起眼的青莲便是姜逸尘复明希望所在。
让姜逸尘失明的毒物是障目砂,障目砂本质为毒蛊,此毒蛊蛊虫极其微小,寻常肉眼难以观之,以胶体类物质为食为居,生命周期仅有十日,却能在短时间内成千万倍繁殖,成千上万只蛊虫聚集成群便犹如流动的黑砂。
人眼实质即为胶体,也正是障目砂蛊虫所喜所食之物,是以一旦附着其上,蛊虫便会在眼珠子表面大肆繁殖。
最初阶段,蛊虫活跃于眼珠子的最表层,随着蛊虫不断繁衍,数量成百上千,上万,十万,百万计,整颗眼珠子便如乌云蔽日般被黑色的蛊虫群覆盖,再不见光彩。
直到眼珠子表面不余一丝繁衍空间,蛊虫群才会停止征伐,陷入休眠期。
这段休眠期约有八九日,大部分蛊虫行将就木,静待死亡降临,而稍晚些出生的少部分蛊虫还未饱腹一顿,还未繁衍足够的后代,不甘就此死去,便会开拓新的食物源。
眼珠子最表层已被占据得满满当当,那么新食物源便来自最表层的里边一层。
新阶段,蛊虫的繁衍速度稍缓,每一批新蛊虫的降生必将伴随着一部分老蛊虫的死亡,直至更往里一层眼珠子被新的蛊虫群再次包裹,蛊虫群繁衍才会停滞,进入新一轮休眠期。
眼珠子大小总有限,蛊虫群一代比一代少,但一代又一代的蛊虫群终将把整颗眼珠子蚕食殆尽。
相比起失明,无尽折磨才是纳伊部族对百里部族最残忍最恶毒的诅咒。
单只蛊虫在眼珠子上噬咬或一无所觉,十只蛊虫进食才有蚊虫叮咬之感,可蛊虫繁衍之快,不多时便可让人体会到何为如针扎眼!
当蛊虫群向眼珠子表层最后的净土发起冲刺时,那疼痛感好比千万根银针扎肉的刺痛全然汇聚于眼部,这种疼痛不流于体表,而是深切直接地导入脑部神经,痛感最为敏锐的地方,教人痛不欲生,教人生不如死!
能撑过一次这般疼痛者已属不易,遑论大多人根本承受不了这般痛楚,多在此过程中径直不省人事。
而若每隔不到十天功夫便要遭受一番如此剧痛,即便心性再为坚韧者,也难抵御住源自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昔年百里部族中受障目砂毒害者,便鲜有人能熬到眼珠子被蛊虫吞光的时候,不是自行了断,就是以自残手段抠除双眼,苟活余生。
彼时,障目砂之所以令诸多武学高手、当世神医都束手无策,便是因为蛊虫除了以眼珠子为食为居外,还有极强的生存力,无法用寻常药水洗除,无法以浑厚功力逼出,唯有通过外力擦拭才能祛除些许,然则此举治标不治本,空缺部位不出多时又将被迅速繁殖的蛊虫占据,只是徒添一次疼痛罢了。
可就如百年前所发生事实,冷魅所说的那段故事,天无绝人之路,一物总有一物降。
蛊虫以胶体类物事为食为居,便可通过诱杀之法,用比眼珠子更为美味的胶体将蛊虫诱出,而后杀之!
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花瓣切片煮水有祛毒明目之效,莲子煎服于脾胃有益、养心安神,而若将花瓣和莲子混在一处慢火煎熬半日则生晶状胶体。
此晶状胶体本无实际药用价值,可只要能让此胶体变得“美味无比”,便是治疗障目砂的良药。
昔年那份药方将此晶状胶体和以十数种药草炖熬数时辰,冷却后的晶状胶体晶莹剔透,与眼珠子相比自然是天差地别,可在蛊虫眼中却是珍馐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