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卷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表上。
其实从第一次在漫展会馆外见到贺朗,他心中就已经隐隐猜测出来,贺朗的家境大概非常好,是比他们家还要好很多的那种好。
他收回视线,沉默地摇了摇头。
贺朗脸上嘲讽的意味更甚,“那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来还这些东西?”他居高临下地审视杨卷,目光锐利得犹如要将他整个人都穿透,“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他来这里做什么?杨卷在心中给自己想了无数个牵强或是合理的借口。想要来提醒他修改收货地址,泳裤这种私人物品不方便托人转交,衣服和泳裤还很新不想就这样浪费,托人转交怕他转头就丢进垃圾桶里。
但其实自己只是想来见他,杨卷在心中这样说,张嘴的时候却变成了:“对不起,我没有想太多。”
贺朗盯着他低垂的眼睫毛看,听到他开口道歉,面上没什么情绪地问:“那天晚上的蛋糕是你买的?”
视野中的那两排眼睫毛抖了抖,如同两片蝉翼般轻轻扇了上来,贺朗直直望进了他的眼睛里。
杨卷老老实实地答:“是我。”
“送蛋糕给我吃,在体育馆主动给我递水和毛巾,衣服脏了皱了,还要亲自洗干净后跑来送给我。”贺朗笑了一声,眼眸里却铺满寒霜,“你到底想干嘛?”
杨卷蹙起眉来,想要向他解释,送蛋糕只是为了感谢那天他帮过自己,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贺朗却没心情听他慢吞吞地解释,拖着他的衣领往前提了提,“一个学校总有要遇到的时候,你这么讨好我,不就是想要取得我的原谅?”他的嗓音渐渐下降至冰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欺骗我的那两个月,是一个蛋糕,帮我洗衣服就能扯平抵消的吗?”
杨卷张了张嘴巴,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贺朗原谅自己。
“不过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现在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贺朗漫不经心地松开他,眼底浮起几分漠视的情绪,“想让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他拽着杨卷往泳池边走,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深水区的水面,语气无波地问:“会游泳吗?”
杨卷心中一跳,隐隐预感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他还是回答道:“不会。”
贺朗目光讥讽地勾起嘴唇来,“想让我原谅你很简单,只要你今天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说到做到,原谅你。”
杨卷没说话,垂眸望向泳池中足以淹没自己的水位,心脏开始阵阵发紧。
贺朗从他身边退开,视线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和看笑话的意味,紧紧盯在他的脸上。
杨卷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畏缩和犹豫的神色,这完全在贺朗的意料之内。他会这样说,并不是真的打算原谅他,只是故意在为难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虽然从小生活的地方靠海,但是杨卷真的不会游泳。每次去海边玩,抱着救生圈他才敢下水。夏天去游泳馆,也只敢待在站起来水位不过肩膀的浅水区泡澡。听到贺朗说的话,他的双腿犹如被牢牢禁锢在原地,好长时间都无法动弹。
他在泳池边呆呆站了几十秒,贺朗没有出声催促他,他心中却渐渐生出了焦灼的情绪来。
他的确没想过让对方原谅自己,但是既然贺朗主动松口提出来,杨卷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他毫不怀疑,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狼狈中带着很明显的胆怯和退缩。但是这些负面的情绪,并不能很好地覆盖吞没掉他胸腔内的喜悦和心动。
甚至于到最后,这份心情已经如海上浪潮般砸了过来,掀翻了深水区所带给他的惧怕。
他忍不住抬头,朝不远处救生员坐的位置看了一眼。这个距离并不远,他提起的心稍稍放了回去,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入水后只要不挣扎,也能从水底浮上来。
自我安慰过后,他再垂头去看泳池里的水,脸色竟然也能渐渐恢复到了表层的平静。
杨卷最后侧过脸去看贺朗。
即便已经被贺朗用嘲弄而冰冷的眼眸看过太多次,但每一次和他对视,杨卷心中犹如被针扎的痛意却半分未消减。
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他望着贺朗的脸,忽然就想开口问,如果贺朗真的愿意原谅他,那是不是也可以,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了。
心随意动,杨卷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但是临到问出口的那一秒,他又毫无由来地选择了退缩。
瞥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贺朗带着意料之中的神色上前一步,嗓音沉沉:“你——”
伴随着他单字音节的吐出,杨卷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双眼紧闭从泳池边缘跳了下去。
剩下的话不再有机会说出来,贺朗眼眸骤然睁大,背部肌肉瞬间绷紧,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地伸手去捞他。
巨大的水花声响从耳旁高高冲起,杨卷落水的速度太快,贺朗没来得及捞住。
他心中一慌,半秒未顿地跟着跳进了泳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