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掌管戒律,忘归出来训诫最有威严,而且他生得一张国字脸,面相阳刚,不怒自威,让人感觉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忘悲面色浮黄,场下只有清子知他武功尽失与常人无异,而众人瞧着忘悲,只觉得深不可测。
忘心则脸色颇似不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去解决,又不得不留在校场干耗时间。
清子想到那天池塘一幕,以及师兄弟相残,只觉他们道貌岸然、可笑肮脏。
忘归环视众僧,开口声若洪钟:“不管你们看书看戏,还是听庙里老人讲,一定都听说过关云长。”他说了一句话就此打住,看底下新僧人的反应。
台下新僧原以为听的是种善因得善果之类教戒话,听到关羽,一阵骚动,都提了兴趣,频频颔首,心中称是:“义薄云天的关二爷,黑白两道都要拜的神仙英雄啊。”
忘归对底下众新僧的反应很满意,但他并没有马上接口,而是叫三个弟子抬出一件用长红布包着的事物。看这三个弟子正当壮年,身板结实,却抬得满头是汗,步伐吃力,可见这东西有多重了。众新僧都心奇:“这是什么东西,要这么费力。是不是装出来的?”忘归解开众人的疑惑,答案石破天惊:“这就是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
答案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惊。众新僧顾不得环境身份,尽皆惊呼,哗然一片:“今天看到的可是南少林镇寺之宝啊!”
各路师父好久才让新僧们安静下来。忘归缓缓的掀开红布,众新僧的视线也一点点的随之移动,图穷匕现却令他们大失所望:哪里是什么刀,只有一根锈迹斑斑,青色的长铁棍。
清子想到忘悲指责的靠一根铁棍招摇撞骗,应该就是这青龙棍。果然见台上忘悲不易察觉的面容一黯。
众新僧的反应又在忘归意料之中,他继续胪述,说起这根铁棍的由来:“关二爷桃园结义,忠勇辅义兄,框复汉室正统。只可惜勇不过三代,配用青龙偃月刀的乞能是泛泛之辈?关二爷的儿子关平也算是响当当的好汉,孙子就差了些,到了曾孙、重孙那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终于对这把刀没了感情,生活艰难便把刀卖了。买这把刀的是个富商,富也不过三代,后来也转卖掉了。如此这般辗转流离……”忘归突然停顿,众僧急于知道下文,注意力更集中了。
忘归憾恨而叹道:“这把青龙偃月最后刀棍分离,青龙棍留在我们南少林,偃月刀……却落入倭寇手里!”
众僧随着忘归讲的故事发愤叹息,喟然做声。清子则心笑:“忘归真是调动人心的高手。那村妇也许就是这么骗来的。这些话对每一届新僧都复述过一遍。”
忘归把众僧的表情尽收眼底,回首往昔,铿然一声大吼:“这件事实在是我们中华武林的奇耻大辱!”
南少林弟子抗倭确实是南少林寺悲壮的一笔,忘字辈弟子当年刚刚入寺就随师祖辈一起投入杀场,最后元气大伤,忘字辈幸存下来的也就寥寥数人。
“倭寇这等见利忘义、猥琐龌龊的矮小人怎配保有关二爷的偃月刀!?历代南少林弟子都要以寻回刀身为己任,自强不息!”忘归又道,“那年倭寇初犯福建,南少林弟子浴血杀敌,方丈和我们三个掌座都是从血堆里面爬出来的!”
忘悲忘心每一年都要听上一次,但每次都是面色震动,可想而知当年血战惨烈。
堂堂一个南少林首座大爆恶口已够让人炸舌,再听到方丈和三个首座都打过战,杀人无算,台下新僧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这些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众人面色各异。许多人被燎得满腔热血,面色义愤,只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杀敌卫民。也有人忧心忡忡,面带惶恐。还有人面色复杂,心思与众人不同。
“我爹小时候就是被少林寺大师救的。”清子寻声后望,说话的是个头最高的邵平,他不再为棋子被没收的小事介怀,一脸感恩崇拜地全力赞起好来。
“清子,做和尚还要去杀人啊,我们赶紧回去吧。”柳灿生浑身战栗,拉拉清子衣角说道。
清子没理他,又听站在后面的百晓知道:“一入江湖岁月催,古来征战几人回。可惜没和他们生在同一个年代。”百晓知一念诗就让清子别扭。
屠勇夫挠了挠胸毛,不耐地道:“什么偃月刀、青龙棍,我家还有把祖传的方天画戟呢。身上有真功夫才实在。”
“若能将刀棍重新合二为一,不仅青史留名,还能卖个好价钱呢。”颜如玉又两眼放光,抵掌揣摩,做深思状。
骚动过后,相比忘归的惊世发聩,达摩堂首座忘悲、罗汉堂首座忘心就说的平衍无奇了。忘悲说的是南少林寺从创立到誉满江湖的奋斗史、各项清规戒律。
忘悲在台上说一句,百晓知就在下面嘀咕纠正,他们这一组师父还没到,没人来阻止百晓知。据百晓知所说,其实南少林寺几度兴衰,断过许多代,所以一直不如北少林寺。
忘心教训的是“莫到老来方向佛,孤坟多半少年人。”之类的陈词滥调。底下新僧听得好生没趣。
忘心似有多动之症,边说话边搔首弄姿,很不配场合。他说到一半,突然把藏在怀里的稿子拿出来念,实在烦得念不下去,转头对忘悲道:“师兄,下面究竟有多长?”
若不是旁边站着将来师父和戒律僧,只怕要笑倒一大片了。
散会后,清子和邵平被知客僧带走。众人不解,便都看向百晓知,都开始养成习惯了。百晓知道:“放一堂戒,要选出一个沙弥头,一个沙弥尾。沙弥头要老成,要会念很多经。沙弥尾要年轻,聪明,相貌好。我看邵平和清子应该是我们的沙弥头沙弥尾了。”
“当了沙弥头、沙弥尾跟我们有什么不同?”
“功夫好、背景强的沙弥头,沙弥尾,将来都有可能当上方丈。现在的方丈和几个首座原来就是沙弥头和沙弥尾出身。”
此时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少年也说道:“说不定将来方丈就出在我们中间啊!”
剃了光头烧了戒疤,许多僧人乍一看都很相像,清子这一组这个平平无奇的新僧和谁都聊过几句,一直未被人记住。百晓知便问他姓甚名谁。
“我叫鲁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