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拉长一个矮小驼背的人影,手中拄着比人还高的拐杖,一步一挪朝这边走来。人影在山石上投下倒影,就好像一只怪兽趴在山石上爬行,随时会扑将过来。人影走过之处,初生的花草如霜打了一般蔫下来,益虫奔走逃散,害虫跟行,蛇与蜈蚣这对天敌竟能相容追随着人影。
三个和尚与清子具是相信鬼神之说的人,直瞧得毛耸孔然。
夕阳坠落西边,新月升起。
来人正是蓝彩妮的婆婆,她身体臃肿,步履蹒跚,穿戴民族服饰,配饰挂件在月光下闪着妖异的银光。她的头发竟比蓝彩妮还长,盘了发髻仍能垂至膝盖处。她的臃肿主要在双腿,清子猜绝非天生的,应该是产后没有做月子或受了什么刺激,等老了以后自然形成的。农村穷苦人家的媳妇无论生男生女都会在床上休息一个月,生男娃的更是鸭虾进补,她这样的富贵人家怎么反而没有?
清子看到她的脸,不寒而栗,竟是梦中树皮一样的老脸。
婆婆立在不远处,森冷地盯着清子,毒虫在她脚下布阵。清子不由得松开搭在蓝彩妮肩上的手,退了一步。
蓝彩妮和大白快步迎上去,蓝彩妮亲昵地搂着婆婆,低声耳语,还不时笑吟吟地偷瞧清子几眼。
大白插不上嘴,围着祖孙两,似在守卫。婆婆找着孙女当然开心,慈祥地聆听孙女说写什么。她起初敛眉,定是着恼孙女偷偷溜走,接着微微点头含笑,轻声道:“对无赖一样的汉人就该这样。”想是蓝彩妮说到她一路上报复欺负自己的坏人。蓝彩妮说到山洞中惊险处,婆婆表情一滞。
随着蓝彩妮的遇险记,婆婆脸上浮现出各种表情,都让人瞧得心生恐惧。婆婆表情越听越凝滞,语带责备与担忧,道:“你和你娘一样,从小就喜欢外面花花世界,她向北,你向南,都迷上俊俏的后生!”
突然,婆婆注意到孙女身上穿的是僧衣,立刻勃然大怒,拐杖重重敲着地面走进清子,伸出长满老茧的短手,用力抓住清子的手腕,尖声厉叫道:“你个死贼秃,敢坏我孙女清白!今天定要你毙命当场!”她激动的身体颤抖,衣袖里飞出两只象苍蝇一样的虫子。
清子翻胃欲呕,忙辩解道:“什么清白?我……我什么都没做。”清子猜她说的是蓝彩妮裸体被自己看个精透。可蓝彩妮不过十岁,在家乡这种年纪还穿着红肚兜四处发野,蓝彩妮只是多脱了一点而已。清子被婆婆的气势震慑,加上手腕疼痛,语气虚弱,说出来更让人觉得他是理亏。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清子脸上,立刻红肿起来,清子拂着脸,挣脱不得,实在害怕她的毒虫将自己弄得半生不死。
婆婆五指成勾,指甲上散发黑气,一排米粒大小的虫子有秩序的顺指甲而下贮留在指甲尖上等待主人号令。清子直吓得肝胆具裂,双腿打颤。这些虫子若爬到身上会有什么后果?是从上窍进去下窍钻出,还是肌肤被一寸寸摄食?
“婆婆!你坏,你怎么打清子哥哥?他是好人!”蓝彩妮拉住婆婆扣住清子的右手腕,泣言道,“是我以为爹爹可能在南少林寺,才跟清子哥哥一起来的。你又没说爹爹是在南还是北!”
“小妮子缠得紧了,我才随口说说,没想到你当真要去少林寺找了。”婆婆放松手上力道,语气前松后紧,“你爹爹虽然品行不端,但却是何等心高气傲的男人,怎么会去南少林寺?”
婆婆说这一句时看也没看忘尘三人,足见轻视。和尚忌讳驴,道士忌讳牛。婆婆开口便骂清子是贼秃,等于把所有和尚都骂上,忘尘三人心中愠怒。又听婆婆瞧不起南少林寺,这是忘尘三人的痛处,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忘悲挣扎站起。
婆婆眉梢一挑,道:“怎么?不服么!三言两语就气不过,算什么出家人!”说话时手上一紧,把清子疼得撕牙咧嘴。
“婆婆!你放开清子哥哥!不然,我不理你了!”蓝彩妮用出了杀手锏。
婆婆颓然放下手臂,指甲上的小虫又结队回到腕袖里,她摸着蓝彩妮的头,道:“小妮子,和外婆一起回去吧,汉人的地方太凶险了!别说师兄弟,亲兄弟都能杀起来呢,没一个好心的!”
清子没逃开,反而向前一步紧挨着蓝彩妮当护身符。
“出家人就要任人辱骂,这是什么道理?”忘归见老太婆句句带讽,忿怒已极,道:“我见你是个女流,不与你计较,恶口伤人,也不怕入拔舌地狱!”
“女流?哼!”话音未落,众人眼前黑影左右一晃。
一股腥恶之气扑面,忘尘急提内劲,护住忘悲,僧袍左右一挥,荡开的毒气将五步外一棵樟树的新叶弄得枯黄凋落。
另一边,忘归向前一步,只见一只比常人厚大两倍的手掌向自己拍来。身后是两位受内伤的师兄,忘归不能闪避,结结实实对悍一掌。对方力道不强,但掌心一阵剧痛,鲜血流出,血色鲜红,幸亏无毒,再看伤处,竟是被动物利爪所伤。
前方盲狐爪上带血,护在主人跟前。
“幻术?”
“倒还有点良心,知道护着师兄弟。”婆婆道,“还要再斗么?”
一朵乌云遮住月亮,天色愈发暗了。春晚,正适宜毒虫繁殖,四周有破土破壳之声轻轻响起,听在耳中,毒物似乎无处不在。忘尘三人刚经历一场内斗,更是无心恋战。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南少林一方。
婆婆再次冲着忘尘三人冷笑一声,转而又温言暖语对蓝彩妮道:“小妮子,现在可以和婆婆一起回去了吧?”
蓝彩妮娇气的扭头不理婆婆,转而垫起脚尖,双手围成圆形,在清子耳边悄声道出这些天来的心事:“清子哥哥,我以后做你老婆,要不要?”她粲然笑着,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