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泡澡(2 / 2)

张雪霁刚送完西瓜,自己正准备回澡池子继续泡着。这时澡堂的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戚忱从外面走进来。

数月不见,上元仙门的小师叔还是那副好皮囊,连个子都肉眼可见长高了许多。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在男澡堂里看见张雪霁,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直到外面一阵冷风吹进来,张雪霁被吹得打了个喷嚏。

戚忱连忙放下布帘,抱着自己的木盆走进来,有些拘束的抿了抿唇:“张道友……好久不见。”

张雪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尴尬:“也没有很久吧?就是小……阿嚏!”

他又打了个喷嚏,脸顿时像苦瓜似的皱了起来。

花铃月捧着西瓜吃了两口,忽然警觉的贴到墙壁上,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她又捧着西瓜缩回来,表情复杂:“戚忱也来了。”

谢乔乔挖出一大勺西瓜心,塞进嘴里,嘴巴塞得鼓鼓的,暂时腾不出空间来回答花铃月,只是冷淡的目光明确表达着:我有在听。

花铃月看了眼墙壁,隔壁又安静下来,没有了那种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再度看向谢乔乔,忍不住问:“我听纪棂月说,你们和戚忱在渝州城一起发现了魔物出没的古墓?”

谢乔乔点头。

花铃月犹豫了一下,见谢乔乔没有深入讲一讲的意思,遂自己开口问:“那墓里都有什么啊?”

她原本的意思是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啦灵剑啦修行法决啦之类的。

但谢乔乔皱眉一思考,三两口把嘴里的西瓜嚼碎咽下去,答:“有妖怪,大鹅,莲花,琵琶,很贵的妖怪。”

“……”

谢乔乔过于奇葩的形容词让花铃月哽住了。她盯着谢乔乔,谢乔乔却对她的视线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又挖了一勺西瓜吃。花铃月叹了口气,也只好用勺子给自己挖了一勺西瓜,塞进嘴里,心情多少有些惆怅。

热水很快就泡冷了。谢乔乔手里的半个西瓜早就吃完,在热水没什么热气时,她便站了起来,抱着西瓜壳去换衣服。花铃月则是等到谢乔乔走出澡池子后,才用毛巾裹着自己出来换衣服。

谢乔乔又换回了一开始在渝州城时穿的黑红间色衣裳,她把脏衣服整齐的叠好放进木盆里,用皂角把沾到西瓜汁的手也仔细洗了洗。她洗手时,花铃月也过来洗手——她没有戴那个从不离身的白色帷幕,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素色衣裤也难掩容貌艳绝。

因为这张脸,平时花铃月不管到哪里都会受到无数的瞩目。但谢乔乔偏偏对花铃月的脸没什么反应,洗完手后用手帕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水,转身抱起自己的木盆准备往外走。

花铃月连忙出声叫住她:“等等……谢姑娘,我们一起出去吧?”

谢乔乔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没有说话。见谢乔乔同意,花铃月松了口气,连忙擦干自己的手,抱着木盆三两步追上谢乔乔。

因为刚泡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花铃月头上没有戴那顶白色的帷幕。她走到谢乔乔身边后,才发觉谢乔乔个子要比自己还矮一些,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谢乔乔仍然沾染着水汽的浓黑眼睫。

花铃月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两人刚走出澡堂,就听见门口张雪霁连绵不绝的喷嚏声。

他一边打喷嚏一边揉自己鼻子,单手撑着出口处的墙壁,头发湿漉漉软塌塌的垂着。也就年轻人头发多,才能这样也不显得秃。

谢乔乔在旁边数着,等张雪霁停下来不打喷嚏了,她才慢吞吞的开口:“十二个。”

张雪霁捂着自己鼻子,声音沉闷:“这么多啊?那我肺活量还挺好的。”

谢乔乔点头,以示对这句话的认同。张雪霁站直,向花铃月打了声招呼,但注意力仍旧在谢乔乔身上。他接过谢乔乔手里那半个挖空的西瓜皮——谢乔乔吃东西吃得很干净,西瓜里红色的果肉都被挖干净了,只剩下层白肉。

张雪霁单手掂着西瓜,转了半圈:“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谢乔乔:“柚子灯的皮卷了。”

柚子皮自然多久的持久度。水分流失之后的柚子皮自然就会蜷起,不能再维持原本灯笼的形状。

张雪霁用三根手指拖着半边西瓜皮,比划了一下,道:“太小了,这个也没法做灯笼。”

谢乔乔:“……这样子啊。”

她垂着眼,虽然语气平淡,但浑身上下却都莫名流露出几分失落的情绪。张雪霁正要找话找补哄她——旁边花铃月忽然开口:“是用柚子皮做的灯枯了?”

谢乔乔点头。

花铃月有点紧张,但她表面上仍旧装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微笑,道:“我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能带我去看看那盏柚子灯吗?”

张雪霁立刻:“不好!”

谢乔乔也立刻:“可以。”

两人的声音交叠,谢乔乔抬眼看向张雪霁,张雪霁转西瓜皮的动作一顿,改口:“不好……意思,多麻烦你啊这。”

花铃月微笑:“不麻烦,戚忱,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一直站在张雪霁后面,半句话不说的戚忱突然被点名。他暂时还没有勇气去直视谢乔乔,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望向花铃月:“……我是剑修,不会修灯笼。”

花铃月:“呵。”

来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四个人。大鹅听到敲门声,兴冲冲跑来开门,却看见门外整整齐齐站着四个人时,愣住。

四人是并排,张雪霁,谢乔乔,戚忱,花铃月——身高刚好是从高到矮,但张雪霁和戚忱中间,猛然矮下去一个乔乔,四人并排莫名透出一种喜剧效果。

大鹅抓紧门框,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不能笑,会被打死的!

四人进屋,张雪霁从床头摘下那盏柚子灯,放到桌子上。另外三人已经围着桌子团团坐下,三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张雪霁——准确的说,是盯着张雪霁手里的柚子灯。

被三个人同时盯着,张雪霁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无奈:“我说……这就是一盏很普通的柚子灯而已,你们不要拿那种如临大敌的目光盯着它好不好?你们这样看得我心里也毛毛的。”

他把柚子灯放到桌子上,其余人的视线也跟着迅速转移到桌子上。那盏柚子灯表皮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鲜艳光泽了,因为缺水而萎缩的表皮蜷起来,变得干硬。

谢乔乔:“这样也能修好吗?”

戚忱也皱眉:“万物荣枯,乃是自然规律,大概不是那么好修的。”

花铃月两手合拢结印,水青色的灵力自她指尖冒出,即使是谢乔乔和戚忱这样完全的门外汉,也在瞬间感觉到了花铃月灵力之中强盛的生命力——随着这股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柚子灯中,柚子皮表面逐渐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

一个繁复的法阵印记最终随着灵力烙印在柚子皮表面。花铃月缓缓撤去柚子灯上的灵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解决了,日后如非外力,这盏灯就能一直维持现在这个模样。”

张雪霁摸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柚子皮上的灵力烙印:“这就是敬神山的封印术?据说敬神山上有千万年常开不败的金丝海棠,也是靠封印术……”

不等他把话说完,花铃月便迅速抬手在柚子皮上一抹,柚子皮上的烙印瞬间隐去原本形态,变得消失不见。她似笑非笑看向张雪霁:“虽然知道你不能入道,也无法使用灵力——不过面对一个能轻易复制出上元仙门护山大阵的家伙,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戚·上元仙门历史上最年轻的首席弟子·自家百年护山大阵被外人半个月复制出来还给加强了·忱:“……”

有种自己好好的走在路上,结果却被不认识的人用东西砸到头的莫名感。

张雪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声嘀咕:“好小气。”

谢乔乔不怎么关心他们的对话,也不关心他们言语间传达出来的巨大信息量。她伸手摸了摸那盏恢复原貌的柚子灯,垂眼,没有说话。

花铃月解释:“敬神山的封印术和传统意义上的封印术不同,它可以将封印对象的状态维持在某个瞬间。不过根据封印时间的长短,以及施加封印术的对象,所需求的灵力和术法也有所不同。”

“若只是留住一盏小小的柚子灯,一朵花,这并不困难。但如果是要留住其他东西,那就十分困难了。”

修完灯后花铃月便告辞离开了,戚忱也不方便在这里久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也离开。屋子里很快又只剩下谢乔乔,张雪霁,还有大鹅和琵琶了。

张雪霁提起柚子灯,挂到床头:“睡吧,天色也不早了。”

谢乔乔:“你睡床。”

张雪霁一愣:“唉?”

谢乔乔把备用的被褥抱出来,铺到地板上,自己熟练的躺上去,拉着被子迅速盖过自己胸口,声音平静:“睡了。”

张雪霁干咳一声:“真的睡了?”

谢乔乔闭着眼,声音平静:“睡了。”

张雪霁无奈,只好在床上躺下。他鼻塞得厉害,躺下也堵得睡不着,躺了一会儿之后,又翻身,叹气,扒着床沿:“乔乔同学,你睡了吗?”

谢乔乔安详的闭眼躺着:“睡了。”

张雪霁:“……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谢乔乔反问:“你睡不着吗?”

张雪霁梗了一会,只好承认:“估计是着凉了还没好全,现在难受得有点睡不着。”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披着被子,后背靠在墙壁上,叹气:“你知道吧?就是那种感觉啊,虽然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躺在床上却一点也不想睡觉。”

“乔乔,等你找到那只坠天的凤凰,从它身上拿回剑心之后,你要去做什么?”

谢乔乔在夜色中睁开双眼。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在昏暗的光线中,安静的望着屋顶——短暂的沉默和思考结束后,谢乔乔开口:“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主动的想过自己要去做什么,以前老师也经常问她长大之后有什么想做的,那时候谢乔乔也回答:我不知道。

老师便温和的摸一摸她脑袋,笑眯眯道:“那就再想想。唉,年轻真好啊,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谢乔乔侧脸,目光从天花板移到旁边张雪霁身上。张雪霁却也恰好正在看着她,他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好像星子一般。

很奇怪——谢乔乔发现,自己难以形容张雪霁看向自己时的眼神——那种干净的,永远带着欢喜和期待,永远站在自己身边,一转头就能看见……

好奇怪。

张雪霁:“我以后打算继续找回家的办法,虽然在原本世界里的身体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很想再回去看看……我说,那个啊——”

他眨了眨眼,忽然捂着脖子,视线挪开,只留一张侧脸给谢乔乔。

他说话吞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耳朵,问:“如果你没有其他想法的话……我是说,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能让我回家的办法?”

说完这句话后,张雪霁眼睛眨动了几下,手掌摩挲着自己脖颈,掌心发烫,随后又躲闪的瞥向谢乔乔。在不甚明亮的夜色中,谢乔乔一直注视着张雪霁。

和张雪霁慌张紧张又隐约有期待的目光不同,谢乔乔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

张雪霁干咳两声,局促的放下手:“我就随便提个建议,其实你不来也……”

谢乔乔:“好。”

张雪霁:“你不来也……嗯?!”

谢乔乔重复了一遍:“我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