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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克善的目光从赵白鱼身上转移到霍惊堂, 满腹疑惑:“小郡王原来一直藏在赵大人身边,还放出一个崔小将军迷惑我,便是要降低我的警惕,让我当真以为赵大人只求西北稳定而不管蕃族之间的争斗, 毕竟您想当最终得利的渔翁也得有兵在手。没想到……没想到大景皇帝竟敢在这太平无事的时节放小郡王您回西北, 我的确棋差一招。”
赵白鱼安静地听他发完感慨才好心告诉他:“其实我身边的‘崔小将军’一直是霍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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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白鱼从袖口里掏出当日呈上公堂的信纸, 让眼神没问题的愕克善看清上面的印信。
“初到泾州时,我们便都表明身份了。”
这让愕克善不能接受,他始终认为他输是输在预判错大景皇帝对临安郡王的信任程度,按照常理绝不可能在太平时节还令霍惊堂回西北处理天都寨一役, 这不是把泾原路的禁军和蕃兵都交给霍惊堂了吗?不怕他举兵造反吗?
霍惊堂不在西北,经略使又有何惧?
他以为他就输在这里, 结果赵白鱼说他们初到泾州就光明正大的表露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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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克善愕然的目光转移到前厅里出来的蒙天纵,混乱之下竟然毫发无损, 还能看清他使劲眯起眼睛环顾四周。
就这模样哪还能看不出他眼睛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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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克善怒吼,气急攻心,牵动伤势, 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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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饱受惊吓的蒙天纵被这一吼吓得直接滚落台阶, 好半天起不来,还搞不清他怎么突然被愕克善记恨了。
万事俱备便能成就大业,居然败在一条愚蠢的老狗身上,愕克善如何甘心?
“做大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老天偏要你棋差一着,一败涂地, 说明到你该还债的时候了。”赵白鱼问:“可认识三爷?”
愕克善脸色灰败,眼神呆滞, 他自认有勇有谋一世枭雄,当年能以渺如草芥之身爬上西北大元帅、蕃族大首领之位,而今必定也能再成大业,哪能想到居然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疏漏上?
心态失衡,眼球充血,不禁陷入极为偏执的状态。
“什么三爷五爷?你想把什么罪栽赃到我身上就直说,还是想利用我扳倒什么人?说!”
见愕克善神情不似作伪,难道是他想错了?
赵白鱼:“大夏那笔银子是谁的?你和大夏有什么勾结?拓跋明珠围城之时,你拿什么和他交换换取他退兵?”
愕克善冷笑连连,本不愿说,但是看到折青锋等幸存蕃族首领走出来,不觉受到刺激,反正咬死不说,愕氏荣光也不复返,将有新的蕃族首领夺取愕氏于西北的世族之位、抢走原本该由愕氏子弟世袭的大首领之位——
就在走出来的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不想取他的命。
倒不如说了,让朝廷有个借口抄家灭族,顺理成章怀疑同愕氏联姻的其他蕃族,令他们成日活在大景皇帝的怀疑中,战战兢兢苟活度日。
“好,老夫一五一十说与您听,包括老夫早些年勾结大夏国师桑良玉,在其辅佐下坐上大首领的宝座,以及前些年收受桑良玉贿赂,帮他将从南方而来的粮草、白银、铜铁等矿物,借边境榷场输送进大夏,帮助大夏在短短几年内经济腾飞、国富民强,使其免受大景经济扼制,进而大肆侵犯西北边境。”
走出来的蕃族首领俱是闻之色变,愕克善通敌叛国必会连累和他联姻紧密的各个蕃族,影响大景朝廷对西北蕃族忠心的质疑。
此事之后,大景恐怕会出台一系列措施打压蕃族首领于军中的掌控权,收紧针对蕃族的优惠政策,愕克善以一人之力拖累西北数十万的蕃族子民,实是罪孽深重。
霍惊堂突然拔1出乌枪,在愕克善痛极之时,迅速出手将乌枪插1进他另一边肩膀,惨叫霎时响彻愕府夜空。
赵白鱼脸覆寒霜,并无同情之色,愕克善为一己之私导致大夏发动无数场战争,死了十万百万人,有保家卫国的将士、也有只是想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的平民百姓、老弱妇孺。
“这样说来,你只是帮忙转运违禁物的中介,从中抽取些许利润,但南方粮草、白银和铜铁矿物从何而来?为什么说三年前出了变故……是因为两江大案拔除桑良玉埋在南方替他挣钱的钉子?”
愕克善虚弱地笑:“小赵大人……果然聪、聪明。本来为了不引人注目,桑良玉安排到大景南方收敛钱财的棋子非常、非常散,抓出一个,也绝对供不出更多人,只会让你们以为那是个间谍,猜不到桑良玉的真实目的——可是谁能料到?谁能料到!你赵白鱼直接斩了大半个东南官场!你明白破坏力有多强大吗?精心布置的棋盘,散落各地的棋子,抓的抓、死的死,全都乱了!那张布置多年的大网,摧枯拉朽般地毁于一旦,完全找不到下手修复的地方!”
他竖起大拇指:“赵大人呐,赵白鱼!如果不是你三年前斩了大半个东南官场,老夫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阶下囚的地步。您,了不起。”
看不出他是说反话还是真心实意的夸赞,赵白鱼也没兴趣知道:“人有时候要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多行不义必自毙明白吗?”
他低声询问:“你是不是把你勾结桑良玉的证据交给拓跋明珠?桑良玉从南方运来的东西经过你的手,应该都有本账簿记录吧。”
愕克善:“有。”他抬手招了招:“赵大人您过来,我悄悄同您说。”
赵白鱼伸出脚,定住,片刻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愕大人不好意思,我这人胆小怕死,担心一过去您就擒住我威胁霍惊堂借此逃跑,更可怕的是您没想逃跑,就是想一换一,想拉我玉石俱焚怎么办?您骗愕丹时,本官围观全程,至今心有余悸,实在不敢冒险。”
愕克善放下手:“我真遗憾,没能骗得了你。”
赵白鱼:“没关系,毕竟你说过我聪明。”
愕克善哈哈大笑,“一张嘴倒是刁钻刻薄!不过我很期待你和桑良玉斗起来,那桑良玉十足十是个疯子,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疯子逼到穷途末路——账簿就藏在大悲庵,者龙天珠的禅房里!至于藏在大夏的那批银子,你便去问者龙天珠,想必她比我更清楚。”
言罢猛然拔1出乌枪,手臂青筋暴突,力大无穷,连霍惊堂一时间也难以阻止愕克善将乌枪扎进自己喉咙的自杀行为。
赵白鱼和霍惊堂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立即令人看好愕府里的蕃族首领,如有幸存者则立即救治,并令折青锋亲自看守者龙天珠。
愕克善调来的禁军早就被唐河铁骑控制,听从指挥,很快各回营地,至于愕达木、愕丹分别带来的蕃兵总人数五千多,死伤一千,剩余也被控制,等待后续处理。
赵白鱼和霍惊堂前去大悲庵,果然在者龙天珠的禅房里找到一本账簿,每一笔货物运输数量和价值十分清晰。
拿到账簿后,二人踏出大悲庵,而天色大亮,稀薄的阳光洒落大地,冷寂的街道很快被热闹的叫卖声占据,过着平凡生活的百姓们照常做工,拉开新一天的序幕,无人知道昨夜这座城曾兵戈相击、血流成河,更不知今日之后,政权更迭,一个历经两个朝代的世族将永远湮灭于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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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狼藉的厅堂前院经过收拾已经焕然一新,禁军替换愕氏家仆婢女守卫愕府。
赵白鱼和霍惊堂踏进前厅,折青锋抱拳道:“禀将军、小赵大人,愕克善家眷皆控制在后宅里,并从愕氏府库搬出二十万两白银及金银珠宝若干,还有大量田宅地契,皆是非法侵占。五万泾原军和两万蕃兵兵符在手,也都按将军您的吩咐令副将暂领帅职。”
其余如蕃族首领以及他们越权而来的蕃兵应该如何处置等等,便等赵白鱼奏禀朝廷,由朝廷决定。
赵白鱼:“者龙天珠呢?”
折青锋:“在里面。”他让开道,看向里头还是一身新娘装的女子低声说:“愕克善死后便一直坐在窗前盯着天空,两个时辰过去了,一动不动。”
赵白鱼知她夙愿已了,正是五味杂陈之际,若是个真怜香惜玉之人就不该去打扰,更别提准备审犯人一样问审者龙天珠,很可惜他怜弱不怜香。
听到靠近的脚步声,者龙天珠便开口说道:“我祖父是南疆人,学过一点蛊毒药理,把它们教给我阿娘,阿娘又教给我,是她先把那种能够迷惑心智的药物下在愕克善身上的。愕克善警惕多疑,心性残酷坚定,娘不敢下大剂量,我也不敢,我们只能小心翼翼的,用我们薄弱的力量和这条命去复仇……小赵大人,您说我和我娘的复仇是不是一场笑话?”
“怎么会?”赵白鱼挺诧异的,“愕克善权势滔天,你们孤苦无依,薄弱渺小,可他背负通敌叛国的骂名而死,你还活着,你们还是赢了。过程不重要,结果是胜者说了算。愕克善易燥易怒,迷信神佛,偏袒愕丹导致后宅不宁、蕃族不满,进而加剧他的危机感……一系列连锁反应才造成他今日作茧自缚的局面,不是你和你娘数十年如一日的磨损愕克善的精神和心理,恐怕我们没那么容易对付他。”
不明真相前,愕克善心虚愧疚,饱受折磨是真,迷信神佛也是真,怎么可能半点影响也没有?
者龙天珠转过身来,泪流满面地捂住脸:“我真怕……怕我娘的死又被愕克善这畜生利用。”